邵循一怔,接著明白過來,邵揆為何會知道自己說的是假話。
她心裡一下子覺得羞也不是惱也不是——什麼不經意間將玉佩戴在外麵,恰好又被邵揆察覺這種事放在皇帝身上,可能的幾率太小了,九成九就是他故意的顯給人看的。
沒等邵循說什麼,邵揆便繼續道:“陛下說他對那東西“極其鐘愛,珍視異常”,這個你也可以解釋?”
話說到這裡,邵循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了。
邵揆見她連解釋都沒有,心裡已經可以確定是怎麼回事了。
他閉了閉眼,睜開時就是慢慢的失望與難過:“阿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人?”
邵循沒有注視他:“大哥,這我比你清楚。”
“我看你什麼都不清楚!”邵揆的聲音不可抑製的帶上了怒意:“那是皇帝,是天子,是你我的主君!”
他看邵循不說話,話語越發急切:“陛下有子有女,有後宮三千,甚至有全天下的美貌女子供他取樂,你以為招惹他能得到什麼?”
邵循沒有著急,她緩緩地說:“這些我都清楚,我心甘情願的承擔這些風險……也絕不後悔。”
邵揆看著自己的妹妹,就像看著一個冥頑不靈的賭徒:“陛下年紀長你那樣多,他甚至做你的父親都綽綽有餘,現在你看不出來,等過幾年他年紀更大,老到頭發白了,眼睛花了,我看你拿什麼……”
“你閉嘴!”邵循原本看在他起碼是為自己擔心的份上任他教訓,保持平靜也儘量不跟他理論,可是一旦邵揆的言語波及到了皇帝,她一下子就被激怒了:
“你在說什麼?竟然敢非議陛下!”
邵揆的氣憤失望,被邵循的驟然發作一下子堵了回去,他怔然的看著邵循因憤怒而顯得格外凜然美麗的雙眼,半晌之後才訥訥道:“我、我是你親哥哥,不比外人可信麼……你真是糊塗了。”
邵循知道這個哥哥可能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是為了她著想的,可是現在她都沒有進宮,也沒辦法把皇帝本人拉過來發誓,因此她不再試圖說服兄長,而是直接道:
“好,那就算是我真的錯了,我也承認了,之後呢?大哥,你要現在進宮去回絕陛下嗎?”
邵揆愣住:“什麼?”
邵循向前踏了一步:“我說,我錯了,你能去替我回絕陛下,回絕太後的意思嗎?或者退一步,你說服父親去拒絕也可以,大哥,你能麼?”
邵揆的腳在這一刻像是長了釘子,他被牢牢的釘在地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妹妹逼迫似的靠近,聽她用以往彆無二致的柔和音調說出這樣咄咄逼人的話:
“現在進宮去還來得及,你要去麼?”
邵揆沒有動,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自己以為開口特彆簡單,實際上過了許久,他才從喉嚨中掙紮出一句話來:
“父親……並不一定會應允。”
邵循眼尾彎起,像是在笑:“大哥,你在外麵的時候看著也挺聰明的……怎麼在一旦涉及家事,就總是這樣天真到……嗬,我這樣說你彆生氣——天真到有些蠢了。”
她抬起眼似乎是打量了一下邵揆,目光輕而柔,語氣也溫和下來,“從這一點來看,倒不像我的哥哥,反和阿瓊像是一個娘肚子裡待過的親兄妹了。”
她方才的鋒利漸漸消散,又和平常一樣,是那個脾氣溫和、不爭不搶的好妹妹了。
邵揆看著邵循與生母有七成相似的眉眼,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此時,正房中。
鄭氏本該遞給邵震虞的茶水已經傾倒在地上,連同杯子一起將昂貴的地毯弄的汙濁一片。
“什麼?陛下?!”
邵震虞頭一次知道妻子的嗓門可以這樣大,吵的他腦門疼。
鄭氏也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她連忙平複了一下,坐在邵震虞旁邊的椅子上,追問道:“不是三皇子?”
邵震虞嗤笑了一聲,“毛頭小子去勞動太後和陳王妃麼?他又不是太子。”
鄭氏此時正在震驚著,也沒發現自己丈夫提起這個外甥的語氣又有了微妙的不同。
“可、可是淑妃在宮裡,還有陛下的年紀……可真叫人意外。”
邵震虞耷拉下眼皮:“我難道就能想得到麼?我進寧壽宮的時候還滿腦子都在想是否要拒絕和三皇子結親……結果聽到是太後起了心思,想替陛下納妃……嗬,我當時的表情怕是能讓她宮裡的那起子奴婢閹人笑話好久了。”
“那你準備怎麼回複皇太後?”
“準備?”邵震虞古怪的看了一眼鄭氏:“我在寧壽宮就已經當麵回複了,要什麼準備。”
鄭氏瞪大了眼睛:“已經……!你、你怎麼著也該回來和我、和孩子們商量一下呀。”
她這時都不問邵震虞是拒絕還是答應了——要是回來考慮考慮,結果還有懸念,這要是當著太後的麵當場有了答複,那結果根本不言而喻。
“我隻能答應。”邵震虞僵著臉:“原本隻是妃妾,皇家隻需要下旨就行,可是顧及了我父親的麵子,陳王妃做媒,太後親自說和……你說我除了答應還有第二種選擇麼?換了你,你也隻能答應。”
不,這不一樣,鄭氏心想。
換了她,要是宮裡想要讓她的女兒邵瓊進宮,就算知道不能拒絕,就算知道這是天大的榮耀,她也肯定會想辦法拖幾天。
可能到最後的結果是一樣的,但是女兒的終身大事……還是入宮為妃這樣的大事,她就算明知結果,也肯定會有掙紮猶豫,至少幾天之後才能下定決心。
總之,絕不可能做到英國公這樣果決。
“那……這隻是太後的意思麼?陛下怎麼說?”
“陛下什麼也沒說,表現的像是一切都是太後的安排,他隻是隨口應允了一般。”
“這……”鄭氏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那大姑娘進宮之後的日子……”
邵震虞眼睛眯起:“我方才問阿循陛下態度如何,她說她不知道。”
他看向鄭氏,說是在問她,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這話你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