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回頭,見皇帝也穿著一件淺金色的常服,手裡拿了塊棉帕子,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施施然走了進來。
“……臣婦叩請聖安!”
鄭氏絕沒想過在這早不早中不中的時辰裡能見到皇帝,她一下子被驚得沒了主意,隻能隨著本能跪下。
邵循已經覺得沒趣了,皇帝來了也沒能給她提提精神,她坐著沒動,隻是伸出一隻手:“您怎麼過來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坐在了她身邊:“讓朕稍等片刻,朕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
他看了眼鄭氏,隨口道:“夫人免禮吧。”
“朕聽著你們在說什麼孝不孝的……聊什麼呢?”
正在起身的鄭氏身型一僵。
她悄悄抬起眼看了看邵循,有些不安道:“回陛下的話……臣婦、臣婦在說貴妃娘娘在家時便孝順……”
邵循也不靠迎枕了,倚在皇帝身上,直接道:“是說淑妃孝順,知道回娘家。”
鄭氏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不過是進宮見邵循,怎麼竟然還能遇到皇帝,也不知道聖駕到,為什麼整座宮殿還是這樣安靜,居然沒有忙亂的接駕,以至於讓她一點防備都沒有。
這又冷不丁的被打斷了話,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邵循輕描淡寫透了底,這當著皇帝的麵就被嚇的打了個哆嗦,險些給這口無遮攔的祖宗跪下。
她在家裡是不是挺知道輕重麼?怎麼在宮裡當著皇帝這樣分寸全失,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宮內立足的底氣就是英國公府嗎,讓人、特彆是讓陛下知道她與家裡不和睦,有什麼好處,就不擔心為此失寵麼?!
出乎鄭氏的意料,皇帝沒有生氣,語氣依然溫柔:“怎麼好端端的提到了這個?”
邵循眨了眨眼,“我哥哥不是要成親麼,家裡想讓淑妃到時候去看看……”
“娘娘!”鄭氏驚恐地出聲。
她沒想到邵循當著皇帝的麵竟然也能顛倒黑白,這要是皇帝信以為真,真的給了這個恩典,到時候省親的不是貴妃而是淑妃,這事還是她自己辦砸的,簡直都不敢想英國公會有怎麼樣的反應!
皇帝輕輕笑了,他能有什麼不知道的呢,隨即溺愛的捏了捏邵循的鼻尖:“小狹促鬼。”
邵循本來因為家裡的要求憋著氣,隻是沒有表現在臉上而已,但是現在被皇帝這樣捏親昵的打趣了一句,這口氣竟然神奇的消了大半,連帶著稍稍有些繃著的身子也放鬆了下來。
她哼了一聲,旋即卻也忍不住笑了:“誰狹促了,這不是人家比我孝順麼?”
皇帝陪著她一起笑:“那朕可就下旨了?”
邵循眼角瞥到鄭氏神情緊張,打著哆嗦,帶著哀求的目光朝自己看來,稍稍一頓,接著那口氣散了出來:“罷了,他們想請,淑妃娘娘還不一定樂意去呢,大冬日的都樂意窩在房裡,誰願意到處亂跑。”
鄭氏幾乎要聳起來的肩頭驟然一鬆,就像是渡了一次劫似的,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冒了一層冷汗。
看她的樣子,邵循抿了抿唇:“母親坐罷。”
說來也怪,以前邵循事事依著他們,日常請安,病時侍疾,細心周到噓寒問暖,晨昏定省無一不至,反倒沒人拿這些當回事,現在明明是她的一巴掌即將扇到鄭氏臉上,但是這一巴掌止住時竟然讓鄭氏在畏懼生出了一點點感激。
還真是難得,鄭氏當初也有病的起不來床的時候,英國公忙於公務,關心是關心,但是卻沒什麼時間親自照顧,兩個兒女年紀小,都不中用,還是邵循忙前忙後捧飯喂藥,日夜不離,當時她也隻是有點感慨這孩子教的好會做人,要說多麼感激卻是沒有的。
孩子侍奉長輩,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或許巴掌後的甜棗就是格外好吃吧。
鄭氏有些站不穩的坐了下來,恍惚的聽著皇帝跟邵循說話。
“這怎麼又要歪著……”
邵循辯解道:“我剛才睡著了還沒醒全呢。”
“胡說,這都多長時間,早該精神了。”皇帝用手上的濕帕子幫著邵循擦了擦臉,想讓她精神一點:“果然睡久了就容易沒精神,說了沒幾句話就沒精打采的犯困……”
鄭氏還有些恍惚,聽到“犯困”兩個字,立即抖了一下,幾乎沒經過思考話就說出了口:
“是有孕了?!”
邵循一怔,皇帝的手也猛然頓住,下意識的向她的腹部看去。
邵循反應過來,好笑著拍了一下他的手:“陛下想什麼呢,太醫五天一診脈,前兩天剛來問過診,要是有什麼能不說麼?”
鄭氏渾身一鬆,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卻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是個什麼心態。
反倒是皇帝,手中不自覺的捏緊了巾帕,垂下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