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就知道今晚不管誰挑起話頭,挑起什麼話頭,肯定都要往自己身上扯的,她沒有意外,反駁的話也是現成的,便立即就要開口。
“按照規矩,所有的嬪妃都該跟去給皇後晨昏定省請安。”
出乎意料,說這話的竟是從剛才開始一直板著臉沉默的太後,她此刻垂下眼睛,花白的頭發在燭光下閃著銀色的光,顯得比平時冷淡十倍。
太後抬了抬眼皮:“淑妃這麼重規矩,以後就日日去鹹寧宮請安,再拿彆人說嘴的時候才能有底氣。”
淑妃的笑意僵住,她沒想到會是太後出來打她的臉——明明之前太後一直很注意維護皇後的威嚴,私底下不管,誰要在公開場合冒犯皇後,她就算嘴上不說,麵上也不會好看。
這次她雖然是在擠兌邵循,但明麵上好歹是在維護皇後啊!
她不知道的是,太後以往就十分厭惡皇後,隻是因為大公主的麵子,每每不得不捏著鼻子維護她,甚至為了讓她能多幾分麵子,還差點跟皇帝翻臉。
但是什麼都可以忍,這次公主不顧馬上就要生產的身子硬是違背她的命令進宮來,實在是觸及到了太後的底線。
太後也不會去想這件事是不是皇後攛掇的,總之結果已經擺在眼前,讓女兒不顧危險來替自己撐腰,實在是太後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
她憋了一肚子火,偏偏趙若楨這個樣子,又舍不得朝她發,淑妃在這當口撞上來,恰巧就讓她那股子火氣有了發泄的地方,乾脆明著駁斥淑妃,其實主要是想敲打皇後。
邵循的反擊咽回了肚子裡,殿中遠一點的沒有聽到,近處的宗室已經察覺到了氣氛微妙,紛紛停下了話頭,除了歌舞聲,一時沒有人說話。
皇後低著頭,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趙若楨原本在看邵循的笑話,沒想到不過眨眼的功夫,為難的就從貴妃變成了皇後,當即有些急了,手撐在桌子上就要起身,結果卻被鄧妃壓了回去。
她不滿的轉頭,就聽鄧妃低聲道:“皇後娘娘自己有分寸,楨兒,你不要去火上澆油。”
趙若楨一愣的功夫,就被她按回了座位中。
果然,沉默了片刻之後,皇後抬起頭,緩慢道:“臣妾身子不爭氣,一年到頭也起不來幾次,便是姐妹們來看望,臣妾也不一定有力氣接待,便早說過還不如省了這檔子事,兩邊都有益處。”
太後敲打了一句,雖還是覺得完全不解氣,但是趙若楨就在身後坐著,實在不好再往深裡說,隻得勉強咽下了這口氣,哼了一聲,不再理論。
還沒等趙若楨鬆一口氣,就聽德妃道:“皇後娘娘看來是厚此薄彼,方才說讓貴妃去的時候不言不語,換做淑妃卻說沒力氣招待,這兩位邵妃,您怎麼還區彆對待呢?”
皇後看了德妃一眼:“新來的妹妹年輕漂亮,本宮想多看兩眼,怎麼,德妃連這都要管?”
這下所有不算年輕的妃子們都被噎了一下,德妃冷笑道:“嬪妾是比不得貴妃青春年少,隻是不知道人家領不領您這情,願不願意見您呢。”
皇後的視線終於落在了邵循身上,她神情不算刻薄,但是始終始終有份冷淡:“貴妃說呢?”
從邵循踏進大殿開始,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但卻被一堆人來來回回的提起,她們指桑罵槐陰陽怪氣,也不忘把心腹之患挑出來做筏子。
但是這就是後宮,你多拿了什麼東西,就要承受怎樣的惡意,更彆說她現在獨占的是無價之寶,要想人人都對自己抱有善意,就未免也太自大了。
邵循心裡暗歎了一聲,站起來大大方方的舉杯道:“都是嬪妾疏忽,現在便以茶代酒,向皇後娘娘賠罪。”
皇後把玩著酒杯,“以茶代酒?”
邵循道:“嬪……”
馮昭儀適時道:“貴妃娘娘現下身懷龍子,金貴得緊,可能不想喝酒。”
皇後點了點頭:“正該如此……”
馮昭儀笑道:“不過咱們都是生育過的,知道隻是一點點果子酒沒什麼大事,貴妃第一次拜見皇後,不妨多少沾沾嘴,也沒人會怪您喝得少。”
說著將自己麵前的酒壺交給宮人,示意她往邵循桌上送,一邊笑著道:“這是陛下早年賞的桂花露,淡得像是水一樣,甜味倒是重,太醫也說過孕婦飲一點反倒有好處,陛下也是知道的……”
話還沒說完,皇帝的聲音便插了進來:”你是在說朕麼?”
馮昭儀一怔:“……是。”
那宮人還要往邵循桌上遞酒,被秦氏當即攔住,接著就有內監將酒壺提到手裡,另有人堵住那宮人的嘴,無聲無息的將她拖了下去。
馮昭儀明顯有點不知所措,還要強笑道:“臣、臣妾沒有惡意……”
皇後微微皺眉:“貴妃是懷疑誰起壞心思麼?不妨叫人驗驗那酒?”
“不必了,”一直沒說話的皇帝開了口,他漠然道:“是朕不許貴妃飲酒,馮氏醉了,讓人帶回宮中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