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脫口而出:“表妹……”
接著在秦氏不讚同的目光中低聲改口:“貴、貴妃娘娘。”
邵循的臉色一鬆,“殿下,你在這裡乾什麼?”
趙言彬的嘴動了動,一時沒有說話。
邵循道:“你是想為你母親求情是不是?”
趙言彬抿起嘴,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
“你是不是覺得……”邵循道:“淑妃是被我陷害的,或者雖然是她做的惡事,但是陛下仍然處刑過重?”
“不是!”原本沉默的少年皇子立即反駁:“我知道事情是誰對誰錯……”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陛下不是那種隨意冤枉人的人,他甚至準許我去翻閱檔案,昨天那些證據口供我也翻過了不下一百遍。”
邵循問:“那就是覺得一切都該怪我,是我讓你母親一朝行差踏錯,方落得如此田地。”
趙言彬聞言看了她半晌,方才苦笑道:“表妹,我在你眼裡是個什麼人?竟可以無恥到如此境地。”
邵循歎道:“原來如此。”
怪不得皇帝說不用擔心三皇子報複,說他是“朕的兒子”,即使不親近,皇帝對他的孩子仍然是了解的。
“但你仍然跪在這裡為她求情麼?”
三皇子眼神黯淡:“娘娘,我知道這樣說很無禮,但是……她畢竟為父皇養育皇子,操持六宮這麼多年,如今萬幸你與阿煜都平安無事,讓我卑鄙這一次——請求你也請求陛下,從輕發落,降位也好,冷宮也罷,怎麼處置都行,至少、至少放她一條生路吧……”
邵循有些歎息的看著這個性情與父母全沒有一處相似的少年。
“殿下,你看看我。”邵循道:“你看我腹中之子,他也是皇嗣,是你的弟妹,你要保護你母親,我卻也要保護自己的孩子,這麼說吧——如果我果真為淑妃求情,免其一死,你能保證她從此真心敬服,安分守己,再也不想著生出事端麼?”
趙言彬瞳仁緊緊縮起,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邵循搖頭道:“你不能,因為你了解你母親,知道她是什麼人,就算還剩一口氣,也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可以關住她限製她,但是事無絕對,誰知道又會出什麼‘意外’?”
趙言彬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辯解什麼,但是最終卻無言以對。
邵循沒再說什麼,放他一個人跪在這裡,自己帶著人轉身走了。
柳心扶著邵循,輕聲道:“三殿下倒還像個好人。”
諷刺的是,這竟還是淑妃的功勞。
她控製著兒子,讓他做什麼就必須做什麼,一切不乾淨的、不該看的就捂住他的眼,這才養成這樣的性子。
世上的事,果真是有利有弊。
到了刑房中,裡麵的內侍宮人一見是貴妃來了,全都惶恐不已,一邊著人將裡裡外外規製乾淨,一邊著急解釋不是他們不上心,是淑妃太過固執,死到臨頭了仍不認命,嚷著要見皇帝要見三皇子,要見……貴妃。
邵循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接著讓人帶自己去見了淑妃。
那間屋子竟然出乎意料的不算簡陋,可能是不怕犯人自儘的緣故,該有的都有,甚至女子梳妝用的東西也有一套,可惜如今淑妃隻是簡單的梳理了頭發,想來無心打扮。
房間門口有鐵欄隔著,邵循就站在欄外,淑妃見了她卻仍然坐在椅子上沒動:“瞧這是誰來了,不是我的好侄女麼?怎麼把我害的如此田地不說,還要來看看笑話?”
有人搬了一把椅子,邵循也坐了下來,讓眾人退下,隻留了幾個心腹在身邊。
淑妃見她不急不緩,相當從容,當即冷哼一聲:“還真有貴妃娘娘的派頭,隻是不知道你當時在我膝下奉承討好的時候,是不是就想到有這一天了。”
“為什麼這麼說?”
“我是動了手不錯,可你又是什麼好東西?”淑妃冷笑道:“一直到發現陛下居然把能動兵權的東西送給你,我才知道你是個什麼貨色——為太後侍疾才被召進宮?怕不是把我當傻子糊弄?要不是你們在宮外就有了尾首,短短數月,就迷的陛下暈頭轉向?奸……淫/婦!”
邵循歪了歪頭:“我很好奇,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是兵符的事也是在火燒甘露殿之後了,怎麼,你未卜先知?”
淑妃哽了一下,並不回答,隻是搖頭譏諷道:“阿循,我是你的姑姑,自問從小帶你不薄,你小時候怕你受到繼母苛待,閒下來就招你進宮來住幾天,吃穿住行都是我親自挑選,幾乎和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
是的,邵循小時候淑妃對她真的沒得說,她年幼喪母,繼母又不能親近,而淑妃溫柔貼心,也喜歡小女孩,在很長時間裡,小邵循都一直在遺憾為什麼淑妃娘娘不是她的母親,還因此偷偷羨慕過三皇子。
直到她漸漸長大,美麗的出人意料,能讓所有年紀不算大的女子心生警惕,再加上淑妃又被晉位,野心漸生,而英國公始終不願意全力支持三皇子,這才漸漸疏遠了邵循,雖然麵上仍然親切,但都是表麵功夫了。
但是邵循在繼母的“慈愛”下長大,如何不知道真心假意的區彆?
她察覺時很是傷心了一段時間,但是她那時到底已經習慣了旁人的虛情假意,父母至親尚且如此,更不會去強求淑妃的真心了,漸漸也就丟開手不去想了。
淑妃提起小時候的事,確實讓邵循有了一瞬間的動容,但是緊接著她繼續道:“我甚至想要讓你做我的兒媳婦,讓你和彬兒配成一對,長長久久的留在我身邊……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勾引你姑姑的丈夫、你表哥的父親?”
原本就不算多的動容瞬間冷卻,邵循的臉色越發平靜。
——世上真有這種人,自己做的事情隻要沒被拆穿,隻要當事人不跟她們理論,就真的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那些下作的、惡毒至極的手段,沒人知道就好像真的認為自己沒用過。
理直氣壯。
淑妃的用詞甚至帶上了羞辱的意味,但是邵循並沒有如她所願表現出驚慌或是羞愧的醜態。
邵循甚至沒有接她的話,而是提起了彆的:“你知道你的死後哀榮是怎麼保全的嗎?”
被賜死的嬪妃說明犯了大錯又極度惹皇帝厭惡,一般來說用美人才人之類的規格,一口薄棺就算是好的了,但是淑妃是保留了三品昭儀的名分和哀榮。
淑妃哈哈笑了一下:“不會是你提的吧?假惺惺的可真惡心,我對你好了一場,就換了個華麗點的棺材?”
邵循輕輕笑了:“您領不領情是您的事,但是我這麼做的意思是想表示一下感謝——當然不是感謝您那要真不真的姑侄之情,是感謝您撮合了我跟陛下,娘娘,這是天底下最好的禮物,我實在感激不儘。”
這當然是假話,實際上給她留了一點體麵主要是顧及三皇子,想讓他不至於淪落成廢人之子,麵上也稍微好看些。
但是這不礙著邵循拿來氣氣淑妃。
淑妃的表情漸漸沉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我和陛下確實早有瓜葛,”邵循坦白道,還不等淑妃咒罵,就繼續道:“但絕不是我主動勾引,到頭來還是得感謝您的神來一筆,我和陛下結識於去年六月初二——娘娘,這樣說您總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麼?”
淑妃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宛如晴天霹靂——六月初二,正式她自己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