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循(重生)”
邵震虞抬眼,父女倆對視,邵循衝他微微點頭,接著移開視線,帶著眾多的隨侍與她的父親擦肩而過。
邵震虞在原地待了許久,而身旁的宮人們目不斜視,竟也沒有一人上前催促。
過了一會兒,邵震虞已經把滿腔的思緒壓回了心底,不再讓那不合時宜的感情占據他的頭腦。
他又是那個理智重利的英國公了。
走到了兩儀殿的殿門口,邵震虞深吸了一口氣,踏進了那個門檻。
皇帝仍然像以前任何一天一樣,坐在禦案之後批閱奏折,但是邵震虞這次卻不同往日。
他進門便直接行了大禮,接著伏在地上並未起來。
“臣有罪,請陛下治罪。”
皇帝微微抬頭,不帶絲毫驚訝的情緒:“愛卿何罪之有?”
“臣治家不嚴,德行有虧。”
皇帝輕笑了一下:“如何治家不嚴,什麼德行有虧?”
邵震虞的心顫了一顫,極力鎮靜的坦白道:“臣……耽於女色,後又未將其處置妥當,以至於引發了這一場風波,致使朝堂之上因臣的內闈私事而爭論不休,丟……丟了陛下的臉麵。”
皇帝看了他半晌,開口道:“你近前來。”
他自邵震虞進門之後一直表現的相當平靜,但是越平靜就越讓邵震虞心中忐忑,他不敢起身,直接膝行至禦案前,聽皇帝道:“朕與你有什麼乾係,你的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事如何會丟朕的臉?”
邵震虞啞口無言,不敢再回話。
皇帝臉上本就不明顯的笑意驟然消失。
他拿起手中的一封奏折,“啪”的一聲甩到了邵震虞身前,沉沉的聲音中終於出現了壓抑的怒火:
“你丟的不是朕的臉,是貴妃的臉麵,是皇子的臉麵!”
緞麵的折頁翻倒,露出裡麵的文字——這是一封彈劾邵氏依仗貴妃和皇子仗勢欺人的奏折,邵震虞渾身一震,閉上眼伏首道:“臣有罪。”
皇帝難抑怒火,警告道:“朕可以拔擢任何人,當然可以貶斥任何人,如今朕願意繼續抬舉你,是想使貴妃有所依仗,不是叫你得意忘形,反讓她受你所累,這豈非本末倒置?”
這句話說的有些重,邵震虞忍不住辯解道:“臣以往時刻不忘謹言慎行,實在是這次……”
他的話被皇帝冷淡的眼神堵了回去。
“你家裡的事朕沒工夫管,但你要犯就老老實實捂好了折在袖子裡,居然能宣揚的人儘皆知——是嫌朕與貴妃臉上太光彩了?”
邵震虞被妻女坑了個徹徹底底,偏偏辯無可辯,隻能認罪。
他緊緊閉了閉眼鏡,睜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取出了屬於他執掌中軍的印符和受封超品國公的金冊,高舉在頭頂之上:
“臣自知才能不足以統領一軍,願將兵符歸還,另請陛下除臣爵位,這、這是臣父親的功績,臣寡德無能……不配、不配玷汙先輩遺澤……”
這可能正是邵震虞的軟肋之處,提到已逝的老英國公,他的淚意幾乎忍不住湧上來,卻擔心皇帝認為他惺惺作態,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皇帝有心給他教訓,便著人當真將他手上之物收了回來。
金冊離手時,即使邵震虞已經做好了準備,卻也仍然忍不住攥了攥手。
令符和金冊收到了皇帝手中,他拿在手中看了兩眼,低頭見英國公雙目赤紅,馬上就要吐血的樣子,終於哼了一聲,讓人原樣將之送還到了他麵前。
邵震虞愣住了。
皇帝道:“怎麼,不想要?”
邵震虞自然想的不得了,但是他不敢:“臣是真心歸還……”
“還不至此。”皇帝淡漠道:“你犯了錯,但是不足以將以往的功績一筆勾銷,令符暫且寄存,至於爵位,就免去英國公世襲罔替的特權,改為降等承襲,隻盼你記住這次的事。”
他的目光落著邵震虞身上:“這是個教訓。”
邵震虞的心終於重重的落在了肚子裡,那一瞬間的如釋重負簡直難以言喻,他將東西拿在了手中,用力叩首道:“臣萬死難報。”
皇帝也不拖著,當著邵震虞的麵便吩咐人通知內閣擬旨。
接著便冷淡的微頜首:“你退下吧。”
邵震虞本該告退,但是略有猶豫,低聲道:“還有一事……這次臣的錯,多謝陛下周全。”
皇帝道:“這次是貴妃聽說了你家中的事已經外傳,猜到必定有一場風波,苦苦哀求朕幫著掩飾,朕也不忍她如此擔憂,隻是……若真的就這樣輕易的消弭此事,就不知道你今後還會有什麼荒唐事等著貴妃來求朕去周全……”
所以這才沒有告訴他,就是特地來敲打他的。
邵震虞早就猜到是這麼回事,一點也不例外,但是他沒有想到是邵循在背後向皇帝求的請,因為長女見他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曾經冒著乾政失寵的風險向陛下哀求的樣子。
皇帝的語氣慢慢緩和:“貴妃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不願意居功於人前,但是她卻說不敢忘父母生養之恩,邵卿,看在女兒的一片心意,你也該領情,不要再出這樣的事讓她為難才是。”
邵震虞想到方才才與邵循擦肩而過,對方竟渾然不提此事,反倒表現的非常疏離,心中百感交集。
事已至此,邵震虞便保證嚴於律己,也約束家人,說著他恭敬道:“臣請領陛下聖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