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捂耳(2 / 2)

危險人格 木瓜黃 19819 字 9個月前

“媽的。”他咒罵一聲。

由於低著頭,他隻能借著幾縷陽光看到被撞人。

解臨抓人也沒有一點緊張感,他更像是散步散到這兒:“彆跑了,與其白費力氣,不如回去談談,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周博豪喘著粗氣,冷過勁兒之後渾身上下反倒熱了起來,他試探著往退後兩步,然而季鳴銳和蘇曉蘭跟他之間的距離僅隔一條街,他這幾天過得本就狼狽,連日積壓的情緒此刻爆發出來,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他五指握拳,將嘶吼壓在喉嚨裡,拳風猛地衝池青而去——

主要因為池青站的位置比較好突破,剛好擋住了樓道入口。

池青眼睛都沒眨,正要接住這一下,然而那一拳忽然停滯在半空。

“跟我打就行,”解臨的手掌搭在周博豪手腕上,依舊那副好商量的樣子,說話時甚至客氣地笑了一下,手上力氣卻半點沒鬆,“彆碰到他。”

周博豪試圖掙脫,然而發現他被禁錮得動彈不得。

解臨:“那位大爺有潔癖,照顧一下病人。”

池青想反駁,發現無法反駁:“……”

潔癖打架著實不占優勢。

局麵很快塵埃落定,季鳴銳後腳趕來,從身後掏出手銬,三兩下把逃了數天的周博豪摁在牆上,從後麵拷住他的手,銀色手銬“哢噠”一聲上了鎖。

季鳴銳看向池青:“你沒事吧。”

附近居民樓太吵,池青在一片嗡鳴聲裡,發現自己出了被吵得頭疼以外,居然還有一絲不自在。

這對他來說實在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

他也說不清不自在的地方在哪兒,可能是剛才解臨那句“彆碰到他”。

池青最後說:“沒事。”

“嚇我一跳,”回去的路上,季鳴銳毫不猶豫把池青的陳年舊料抖出來,“我剛才都怕他一拳揮上來,你還會覺得打回去臟了手。”

池青沒回應,解臨倒是先問:“他以前打過架嗎。”

季鳴銳:“有啊,以前上學的時候很多人覺得他誰也不理,特彆傲,想給他點顏色看看,跟他說放學彆走。”

“嗯?”解臨示意他繼續說。

“然後他放學就直接走了。”

池青完全不記得這件事:“有嗎。”

“有,第二天人家怒氣衝衝過來問你什麼意思,不是放學讓你彆走嗎。”

季鳴銳模仿池青說話的語調,冷冷地一抬眸:“我讓你現在滾開點,你滾嗎。”

池青:“……”

季鳴銳:“然後人家揮拳頭就上來,你知道他說什麼。”季鳴銳說到這裡大喘氣,十分神秘地停頓之後說,“他說‘等會兒,我戴個手套’。”

“…………”

永安派出所內。

薑宇沒有參與外出行動,被武誌斌留下來寫報告,聽說人抓到了,連忙放下手裡的工作往審訊室趕,然而一出門就撞上池青和解臨這兩個人和案件無關,但總是能以各種姿勢參與在案件裡的人。

“額,你們又來做筆錄啊。”

熟悉的筆錄,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

薑宇翻開記錄本,正準給兩個人簡單做記錄。

沒想到周博豪被摁進來之後,還沒走到審訊室就全都招了,他之前在酒吧裡的時候打扮得很用心,耳釘項鏈全套都戴著,現在身穿洗浴中心的衣服,和酒吧裡的樣子大相徑庭。

周博豪鼻尖四肢都被凍得通紅,低著頭說:“警察同誌,我招,我都招了,我本來也沒指望過真能逃掉。”

“我和珍珍認識的時候,我對她也是真心的,但是兩個人之間有了距離,她又常常不在我身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我能控製的,我知道我這樣不好……但我也隻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罷了。”

季鳴銳:“彆隨便代表我們男人,你這種應該進垃圾桶,基本告彆人類範疇。”

周博豪問:“能給我一杯水嗎。”

然後他捧著熱水,一邊吸鼻涕一邊說:“那天晚上,珍珍來找我,在酒吧裡鬨得挺難看的,我和經理之間本來就有矛盾,經理就直接讓我滾蛋,我丟了工作,雖然對她有些愧疚,但是一麵又覺得她怎麼能來我工作的地方鬨?”

……

池青沒有讀到這個人心裡有彆的想法。

看來說的都是實話。

周博豪繼續道:“我心裡確實埋怨她,當然也有很多話想跟她說,我還是有點良心的,我想跟她道個歉。”

“你有良心?”蘇曉蘭冷言冷語地說,“真沒看出來。”

周博豪飛速抬眼瞥了她一下:“我看到你送她回來了,然後我等你的車開走之後偷偷跟著她上了樓,她開門的時候雖然挺生氣的,但還是讓我進去了。但我們沒談妥,她情緒很不穩定,就拿東西砸我,讓我滾,還說以後不管我去哪兒工作她都會過來鬨,讓我混不下去。”

犯罪現場確實有爭鬥的痕跡。

但是解臨越聽,臉上的表情就越不對。

“你覺得,”解臨說,“這種情況下,他就算對一個不愛了但威脅他會糾纏他的女人起了殺心,何必選擇奸/殺?”

池青並不清楚太多案件細節,隻知道那個女孩死了:“什麼?”

“他渾身上下沒有任何一點滿足這一類型犯人的特征,他女朋友並沒有跟彆人出軌,他也並不因為男性尊嚴長期得不到滿足,當然還有很多其他的例子,總之他不需要靠這種殺人手段來謀取某種快感。隻是普通的分手糾紛,最多失手殺人,或者是情緒殺人……”解臨說到這裡,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那個女孩兒死前遭受過強/奸?”

池青想起在浴場聽到過好幾次的那句:

【我不是有意要殺她的。】

不是,有意。

如果是先奸後殺,為什麼會說自己不是有意的。

有意這個詞,更像是發生了一場,不小心的、不可控的意外。

辦公室門口,周博豪中途跑題:“我做這種事,已經沒臉見我家人了,我坦白從寬,希望法律能看在我積極主動承認錯誤的份上……”

“說重點。”蘇曉蘭用筆在桌上敲了一下。

“哦,我承認,我當時的態度也不好,”周博豪說,“我一下氣昏頭了,我本來真的沒有那個意思,沒想跟她動手的,但是她一直咄咄逼人,我……”

蘇曉蘭眼睛很紅,一字一句地說:“所以你強.奸並殺害了她。”

“我——”周博豪這個‘我’字拖了很長,然後戛然而止,傻眼了,“強什麼,強/奸?”

周博豪在這幾個日夜裡,四下逃竄,精疲力儘,被摁上警車抓到警局之後更是已經腦補過自己應該如何在監獄度過下半生,如何麵對爹媽痛哭流涕:“我就是推了她一下,她腦袋撞在櫃子角上了,直接暈了過去,第二天我就聽人說她死了,什麼強/奸?”周博豪猛地提高音量,雙目瞪大道,“……我沒有強/奸她啊。”

小組三人也跟著愣住。

蘇曉蘭:“?”

薑宇:“啊?”

季鳴銳:“你說什麼?”

“把他那位新女朋友再叫過來。”

半小時後。

一位長發披肩的女孩子又坐回上次坐過的位置。

“他晚上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聲音很慌,”女孩子說,“他說他把珍珍推倒了,第二天小區被警察封鎖,珍珍已經死了,他說是他失手殺的,讓我不要說出去,問我怎麼辦。”

“……”

屍檢部根據周博豪的證詞,很快也出具了一份檢驗資料:“他說的沒錯,死前頭部受到過撞擊,但這不是致命傷,死者應該過了會兒就恢複意識了。”

“他以為自己殺了人,所以凶手根本不是死者認識的人。”季鳴銳翻動資料,“可是這不合邏輯,為什麼沒有強行入室的痕跡?死者沒有點過外賣,沒有快遞,在本市也沒有其他認識的人,他是怎麼進來的。”

所有人在那一刻發現,這個看似簡單入室殺人案性質一下變了。

他們原先所有的推論都被徹底推翻。

蘇曉蘭作為女生,腦補了一下自己一個人獨居,卻有人能不著痕跡出現在自己房間裡的場景,感覺後背發涼-

池青沒想到買兩瓶消毒水也能買一天。

他拎著塑料袋走到路口,某個人衝他按了兩下喇叭。經曆過上次那場“司機”事件,池青發現與其花時間跟他對著乾,不如順勢而為,省時省力。

何況這次是真的順路。

池青公事公辦:“接單。”

解臨拿出手機,接下開車生涯第二單:“……行。”

這次兩人在路上倒是沒說什麼,池青忍著連日不絕的各種聲音,一路忍到小區地下車庫。

停完車等電梯的時候,解臨看著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忽然說:“剛才在浴場門口,你朋友沒有說過自己是來抓人的。”

池青原本靠在電梯樓的走廊上,後背抵著牆壁,勾著塑料袋的手低垂,他瞳孔顏色深,幾乎和額前黑色的碎發融在一起,聞言,他偏了一下腦袋。

池青想,季鳴銳沒說嗎?

最近聽到的聲音實在太多,他很難每一句都記住,偶爾也會忘記哪一句是來自真實的世界,哪一句是出自那堆紛亂不堪的、失真的聲音。

“猜的。”

池青沒想到解臨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從殺貓案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個人看著笑臉迎人,實際上卻最不好糊弄說:“我知道他在查案子,這個時間除了找人很難有其他猜測。”

電梯樓層從樓上一層一層降下來。

“猜的挺準,”解臨這番試探來得快去得也快,說完之後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帶過,似乎本就沒想從池青身上得到什麼答案,他說,“電梯到了。”

“叮。”

電梯到達指定樓層,門緩緩打開。

池青回到新租的房子裡,把所有家具悉數消一遍毒。

他像往常一樣,沒怎麼開燈但是開著電視,整個客廳呈冷色調,冷藍的電視光線交錯變換。

即使換了住的地方,他仍然覺得很吵,可能是白天聽到的聲音太多,那些聲音堵在耳朵裡來回盤旋,吵得他頭疼。

算上今天他已經頭疼了好幾天。

池青消完毒之後摘下橡膠手套,後知後覺用手背貼了一下額頭,這才發現是上回淋過雨之後感冒斷斷續續一直沒好透,加之這幾天忙在外麵呆的時間久,又有些著涼。

池青從雜物箱裡翻出醫藥箱,眯起眼對著電視光線看感冒藥上標注的保質期。

2020/6。

早過期了。

池青最後在沙發上睡了一覺,半夢半醒間被一陣手機震動吵醒。

[解臨請求與你語音通話]。

“季警官讓我幫忙把上次你借他的衣服還你,”電話接通後,解臨那把繾綣的聲音通過語音電流顯得尾音更低,說話的時候緩緩拖出去一點,“剛才你下車的時候我忘了,你現在在家麼。”

男人光是說幾個字,“不□□分”的感覺便已經撲麵而來。

隻是池青現在沒有心思欣賞。

生病總是容易放大人的各種感官,雖然某方麵的意識有所弱化,但池青感覺耳邊那些聲音從幾天前開始就一直沒斷過,反而愈演愈烈。

這棟樓住戶雖少,但也不是沒有人住。

池青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分辨那些聲音都在叨叨些什麼,包括耳邊這通電話。

解臨在電話那頭又說了幾句,發現池青遲遲沒有回應。

“聽得見嗎,說話。”

“……”

“喝酒了?”

“……”

最後解臨沉默數十秒,再出聲的時候人已經到池青家門口了:“開門。”

“怕你出事,起來開門,我就看一眼,送完衣服就走。”

池青想說衣服扔了吧。

但是一想到這樣說了之後對麵很可能不依不饒,緩了緩之後終於說了兩個字:“一眼?”

解臨聽到對麵總算吱聲了,鬆了口氣:“你要願意,我多看幾眼也行。”

“……”

那你還是彆看了。

池青打開門的時候,解臨還維持著拿手機的姿勢,他換了一件很薄的毛衣,和白天的打扮大相徑庭,這人本來就長了一張容易讓人覺得有危機感的臉,換下衣服之後難得感覺還挺居家的。

池青果然就給他一眼的工夫,從門縫裡接過衣服就要關門。

“等會兒,”解臨手撐在門板上沒讓他關,“不舒服?”

【要不是看你是老板的女兒才娶你……不然就你這驕縱的性子,誰能忍得了你。】

樓棟裡不知道哪戶人家又在內心瘋狂上演一出家庭倫理劇,池青被他們鬨得反映都慢半拍,等他消化完解臨說的話之後才回他:“吵。”

“吵?”

解臨反應過來他應該不是在說自己吵。

樓裡也沒彆的聲音,仔細聽隻有樓上某戶人家在裝東西的聲音,隔著天花板敲敲打打,勉強算得上吵。

解臨一時間忘了池青有潔癖,他鬆開撐在門板上的手,很自然地將手搭在池青耳朵上,掌心向內,很輕地捂了一下:“樓上可能在裝東西,你要是嫌吵,我等會兒上去看看。”

池青愣了愣,他在家裡沒戴手套,習慣性抬手想把解臨的手拉下來,然而觸碰到的刹那,這個捂耳朵的動作的確發揮出了效果。

“……”

樓棟裡那出荒謬的不知名倫理劇落幕,接連幾日堆積在耳邊不斷作響的話語也跟著作鳥獸散,所有失真的聲音全盤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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