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鳴銳滿腔熱血一點點涼下來。
敢情他們隻是一個結案工具。
回所裡做筆錄之前,解臨對著會客大廳牆上那幾個其他主題的密室看了很久:“其他主題也查一查,他既然能把自己和弟弟的事情藏在這個主題裡,或許其他房間也有,這裡很可能不止一具屍體。”
之後經過檢查,還真不止這麼一具屍體。
三個主題,一共三具屍體。
死者年齡,特征,性彆都不相同,除弟弟外,隔壁主題的那具屍體陳列在“解剖室”裡,那是一個有啤酒肚的男人,眼睛睜著,睜得大大地、一動不動看著天花板,屍體的眼白過多,瞳孔收縮成一顆黑色小點,看起來異常詭異。
這具屍體在主題裡的人物名稱是“王老板”。
主題裡有這麼一段話:“我想我可能是瘋了吧,時常分不清夢還是現實,我想修正自己曾經做過的選擇,這輩子,我好像一直在做錯誤的決定,因為年輕,因為愚蠢,因為無知,因為陰差陽錯。
我經常會做夢……在夢裡我沒有被王老板騙走所有積蓄,那是我第一次想反抗被弟弟捆綁的命運,我以為跟著王老板就能夠讓我出人頭地,在夢裡我沒有因為貧窮自卑和不甘而錯過喜歡的女生。我會和她結婚,開一家小小的雜貨店,就像以前我們談戀愛時說過的那樣,會生兩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根據嫌犯的身份,在嫌犯所在縣的失蹤人口名單裡,很快找到一名符合條件的王姓商人。
據檔案記載,他已經失蹤七年。
唯有第三具屍體一時找不到詳細信息……
那是一具女屍,年齡三十歲左右,頭發乾枯、臉龐乾癟,長相平平。
他們正想去看看主題內容具體是什麼,就聽沉默不語的密室老板忽然開口:“她是我的妻子,因為一些事情,我不得不娶她,她是個瘋子,精神有問題。”
他看著派出所裡的一圈人,平靜地陳述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你們在失蹤人口檔案裡找不到她,因為她沒什麼親人,嫁給我之後最親近的人就是我,所以沒有人發現她失蹤,更沒有人會去報案。”
季鳴銳也算辦過多起重大要案的人了,但是這起案子的詭異程度不比之前幾起案子低,一個密室老板,店裡的三個主題,藏了三具屍體。
這家店在網上預訂量龐大,月銷一百多筆。
每天都有人和這些屍體打交道,和一個殺了三個人卻從未暴露過罪行的凶手有說有笑。
季鳴銳胳膊上起滿雞皮疙瘩:“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就為了藏屍?”
密室老板抬起他那張滄桑的臉:“這三個密室主題,就是我的人生。”
“沒有為什麼,非要說的話,或許是因為到一定年齡之後,回顧自己這半生,發現過得一團亂吧。”
隔著審訊室那扇玻璃。
解臨一反常態,沒有說話,在仔細詢問池青有沒有受傷之後,他就變得異常安靜。不隻是此刻,在大部分參與案件的時間裡,解臨身上都有一種很深的、看不透的氣息,就像他之前讀不到的那個解臨又回來了一樣。
池青不善言辭,想問“怎麼了”又一時間開不了口,最後他試探性地、將手覆在了解臨手上。
他一般不會主動去聽彆人在想什麼。
一是覺得冒犯,二是不感興趣。
但是去碰解臨並不存在這樣的問題,除非解臨想讓他知道,他才會聽見。
而且……他第一次對人產生好奇。
隻是這個時候池青還不知道這不是好奇,而是想要了解一個人的心情。
池青的手覆上去的時候,解臨低垂的眼眸轉向他,看了他一眼。
“很多情緒對我來說都很陌生。”
池青說,“彆人不開心,我也很難知道他為什麼不開心,也不想知道,以前我並不在意這些,但是現在好像不一樣。”
池青後半句“當然你不想說也行”還沒說出口,解臨那片沉默在他麵前丟兵卸甲似的消退。
【沒有不開心。】
【我隻是怕控製不住。】
解臨對他開放權限以來,池青聽到的都是都是比較正常的日常內容。
這是第一次聽見解臨在心裡想“犯罪”。
【我知道他為什麼殺人,想做的事情沒有做成,想娶的女人嫁給了彆人,他後悔很多事情,在很多重要的人生選擇上,他總是選錯,後悔跟著那個騙子(王老板)去做生意,後悔娶了那個瘋女人……哦,還有他弟弟,他認為是他們一步一步毀了他的人生。】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在剔除他們的皮肉,把一具具屍體製成標本時候的心情。】
池青發現解臨對犯罪剖析得越深,就會被這些心裡的念頭帶著往很深的地方去。
解臨很小就知道“犯罪”對他有某種吸引力。
他身體裡的某個部分,也許會像深淵一樣吞噬他。
池青似乎有些明白他之前為什麼讀不到解臨了,因為他一直在壓製自己,壓製自己對犯罪的……“渴望”。
池青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說:“上次我似乎回答過你這個問題,殺人的是他,不是你,你也永遠不會變成他。”
解臨愣了愣。
他第一次那麼清晰地感受到池青這個能力意味著什麼。
通過觸碰在一起的手,池青能很輕易地把他拉回來。
不過解臨沒能感動太久。
“如果想想也犯法的話,”他聽見池青繼續說,“我犯的法也不少,在認識你以後的很長時間,我時常在想怎麼才能不著痕跡的讓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以至於我為此儲備了多套完美犯罪方案。”
解臨再度陷入沉默:“……”
如果不是因為了解這人。
他恐怕很難聽出來這是他的戀愛對象在安慰他。
池青第一次在彆人的情緒身上花費那麼多時間和精力,他說完這番自認為應該能緩解解臨情緒的話之後,等著解臨給他反饋,冷冰冰地問:“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解臨不知道自己此刻該擺出什麼表情,最後很給對象麵子地說:“聽你這麼說,我確實感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