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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青沒有直接回家,他又折回去,隻不過去的不是派出所而是總局。
熏香還是原來的味道。
局長坐在辦公椅上,他看著對麵的男人,恍惚間似乎回到了數天前,數天前那個男人敲開門,走進來問他要案件檔案。
“我就不跟您繞彎子了,”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總局裡格外安靜,池青由於摘了手套,說話時後背微微向後靠,手插在上衣口袋裡,“你們的計劃我差不多已經猜到了。”
局長微微笑著把茶推到池青麵前:“我不太清楚你在說什麼。”
“什麼計劃?”局長又問。
池青沒接那杯茶,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鎖住局長含笑的眼睛:“人不是解臨殺的。”
池青又自顧自地繼續說:“郭興昌是自殺。”
“人是不是他殺的,”局長說,“要問法律,得問法官,你說了不算。”
池青沒有接局長的話茬,反而說:“我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那就是解風死了十年了,郭興昌和解風的死有關這件事到底是誰告訴解臨的?這個線索或許是‘那個人’通過13樓透露給解臨的,又或許通過其他途徑,但這個途徑到底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透露給解臨肯定有他的目的。”
池青說到這話音微頓:“這個目的就是,他希望解臨去殺了郭興昌。”
那個人教唆過太多人了。
按照他之前的所作所為,他所有行為都指向一個目的,那就是誘導犯罪。
——“你好啊,有個秘密想告訴你。”
——“雖然已經過去十年了,但是……你真的天真地認為你哥哥的死是場意外嗎?”
至親的死不是意外,害死他的另有其人。
你恨不恨他?
你會不會想讓他償命?
尤其讓他償命這種事,對解臨來說易如反掌。
解臨早就在無數次案件中,在他站在凶手角度模擬凶殺過程的時候,“殺”過很多人了。
局長手指在桌麵上敲擊著:“哦?這很奇怪,他為什麼會希望解臨去殺郭興昌?”
池青說著,又掏出手機,三兩下在音頻播放器裡找到了“找朋友”這首童謠,童真的聲音響徹在辦公室裡。
“因為他在找朋友。”
池青說:“他想找的那個朋友……就是解臨吧。”
“解臨那天晚上確實去找過郭興昌,但是我猜測他去找郭興昌的時候郭興昌已經自殺了,我跟他見過一麵,他精神狀態並不好,這麼多年一直在失去兒子和曾經犯下的錯事裡走不出來。對著郭興昌的屍體,你們決定借這個機會順了‘那個人’的意,想要接近他,和他做朋友是最快的方法。”
既然他想讓解臨殺人,那解臨就“殺人”給他看。
全城追捕,鋪墊蓋地的新聞報道,刑警隊日以繼夜地追查……
解臨這個人的身份徹底消失在陽光下。
“所以出租屋裡什麼都沒有,卻有一台電腦,”池青繼續說著自己的推測,“他有必須要跟外界聯絡的任務,聯絡對象就是‘那個人’,他要去接近他,和他成為朋友。而且這些事情他一個人完不成,如果這個計劃有其他知情者的話,除了您我想不到還有誰。””
局長看了池青很久。
然後他才抬手點了點右耳耳朵裡的那枚藍牙耳機,與此同時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這才暴露出他此刻正在通話中,他對著電話另一端的人說:“是我輸了。你說得沒錯,你的這位朋友,還真不好糊弄。”
“不過你也沒贏,他找來的時間可比你預料得要快。”
通話界麵上顯示對方的頭像是全黑的。
然後在局長說完話後,對麵不知道說了什麼,很快通話便中斷了。
池青問:“他說了什麼。”
局長看了他幾眼,緩緩地說:“他說……你不是朋友,是家屬。”
電話另一端,黑色頭像的主人掛斷通話之後,在木質座椅上坐了一會兒,男人依舊身處狹小的房間內,光線不好,房間裡也沒幾樣東西,他麵前還是一台電腦。
電腦上開著兩個程序,一個是警隊定位,一共有三個小組負責追查他的下落,這三個小組的行動軌跡他都能在定位係統裡看到——這是局長給他的權限,為了確保他不被發現。
一旦有哪一隊靠近他現在的住址,他也有時間準備。
但他防不住一些滿身意外、私自追查的外編人員。
比如……他那位家屬。
解臨轉了轉指間那枚細戒指,回憶剛才電話裡池青的聲音。
其實池青剛才說了什麼他並沒有仔細聽,他隻是,想聽他的聲音,想把這聲音牢牢鎖在腦海裡。
“滴滴。”
他麵前的電腦響了一聲。
是正在運行的另一個程序。
那是一個社交軟件,解臨還是用的當初查沈星河案時的那個名字叫“L”的賬號,巧合的是發消息過來的人的賬號名字也是單個字母,對麵的名字是“Z”。
Z,二十六個英文字母裡最末尾的一個字母。
Z:怎麼樣?
Z:警察還在找你嗎?
兩個人之前已經聊過天了,所以今天這個開場語氣帶著幾分嫻熟。
解臨隨手在鍵盤上敲下一個字:在
Z:怕麼
Z:其實我以為你會用其他的手法殺郭興昌的
Z:能讓人痛苦的手段那麼多,你卻選了一種
對麵的人聊起殺人這個話題,稀鬆平常。
L:他死了不就行了
L:我不想臟了手
對麵很快回複。
Z:是嗎
Z:那我不一樣,我受不了對方悄無聲息地在我手下死去,我必須感受到他痛苦,掙紮,他向我求饒,祈求我能饒他一命,但我不會鬆手。
Z:不過沒關係
電腦屏幕在昏暗狹小的房間裡散發幽幽熒光。
Z:我接受我們行事上有些許的不同,畢竟……
Z:我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