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園裡。
數名刑警從業多年, 第一次見到這種人質對人質的場麵。
“我們這邊也有人質?”有刑警充滿懷疑地問,“我們……人質?我沒聽錯吧。”
無論情況有多離奇,他們還是眼睜睜看著一名派出所小警察帶著一名中年婦女推開那扇誰都不敢輕易推開的門進去了。
女人看著房間裡的混亂景象, 顯然有些無措,她看了一眼水池上的血漬, 下意識想向後退一小步。
Z掐在孩子脖子上的手忽然鬆了一些:“媽媽?”
“媽媽”這兩個溫暖的字從Z的嘴裡說出來,有種說不清的詭異。男人臉上的血液微微乾涸, 順著額角劃過眼睛。
女人一門心思想保護自己的兒子, 她說話時仍帶著不間斷的咳嗽:“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不用擔心我, 咳、咳咳……你快逃吧,找機會逃出去。”
這其實是一場賭。
Z做了那麼多事,誰都猜不到這個所謂的“媽媽”對他有什麼影響。
潛意識裡,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
像他這樣的人, 不可能對任何人有感情。
不可能會為了彆人而鬆開手。
但誰也沒想到Z的手鬆了一瞬。
下一秒, 他的手又收緊幾分,他說:“媽媽, 我逃不掉了, 我也不想逃了。”
“這簡直是亂來, ”門外觀察形勢的刑警說,“而且對麵是高危險份子, 出了岔子誰負責?!”
有人小聲回答說:“池顧問說沒問題的。”
二十分鐘前,池青因為受傷失血的原因,加上被解臨護在身後,離門的距離很近,趁亂推開門出去了, 出去之後上了季鳴銳的車。
刑警:“他說沒問題就沒問題?!他憑什麼能那麼篤定,出了事他負責嗎?”
仿佛為了印證他這番話似的,門裡僵持著的局勢果然因為楊燕的到來而變得更加混亂,楊燕發了瘋一樣推開季鳴銳就往前衝,義無反顧地向Z衝去,她張開雙臂擋在Z麵前,嘴裡喊著:“我不會讓彆人傷害你,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Z說:“我殺了人。”
楊燕:“我知道。”
很少能從Z臉上看到一些關於“人”的情緒,但是此刻Z眼角泛起的紅色,以及曲起手指時手腕上暴起的青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真實了一些。
Z紅著眼重複:“我殺了很多人。”
楊燕用哄孩子的語氣說:“……我都知道。”
Z:“你不會怪我嗎。”
楊燕:“你是我兒子啊,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
Z怔愣片刻。
然而變故就在瞬息之間,楊燕嘴裡輕柔地說著‘我不會怪你,媽媽永遠愛你’的同時,看似衝上去保護Z的楊燕卻在Z走神的短短幾秒間撲了上去,她死死按住Z的手,讓Z本就鬆開了的手離開孩子的脖子,就這樣在誰都無法意料的情況下把孩子推開了!
孩子抓住機會,瀕死前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即使呼吸不通暢也依舊奮力向前跑去——
他跌跌撞撞跑到解臨伸手能夠得到的地方,然後解臨一把將孩子拉到自己身邊。
邊上的季鳴銳雖然早已知道他們的計劃,但還是一臉意料之外:“楊燕真的對Z起作用?”
比季鳴銳更震驚的是門外全副武裝的救援隊:“那孩子脫險了——身上有沒有受傷?叫醫生過來,醫生——”
時間回到二十分鐘前。
解臨通過裸露在外的傷口,輕輕地碰了一下池青的手。
【等會兒我找機會送你出去。】
【外麵聲音不對,你得出去看看。】
十五分鐘前。
池青捂著傷口,拒絕了警車上醫生提出需要儘快包紮的建議,他上了季鳴銳的車。
上車前季鳴銳問:“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楊燕跟他什麼關係?”
池青說:“不知道,不過……我會想辦法弄清楚。你在車外等著,給我五分鐘時間。”
上車後,池青摘下帶血的手套,問楊燕能不能幫她包紮,他想起心理醫生在診斷他缺乏共情能力時對共情下的定義,又垂著眼補上一句:“小時候我受傷了都是我媽給我包紮的,但是她已經離開我很多年了。”
這句話讓原本默不作聲一直警惕地盯著他看的楊燕放下些許戒備。
池青又說:“我不是警察。”
楊燕看他的衣著打扮,身上確實沒穿製服。
楊燕接過紗布,在觸到池青手的瞬間,池青耳邊如願多了一道截然不同的聲音。
【我不能讓他們傷害我兒子,我兒子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邊,我兒子……】
【兒子……】
【我兒子現在怎麼樣了……】
池青聽著這些聲音,忽然說:“你知道你兒子去世了嗎?”
楊燕眼神渙散片刻,又堅定起來:“你在說什麼?我兒子好好的,他就在裡麵,你們都想抓他。”
池青:“你兒子死了。”
楊燕聲音變得尖銳起來:“我兒子好好的——”
【他好不容易回到我身邊……】
池青不知道楊燕和Z之間是怎麼變成這種母子關係的,但他很清楚一個底層邏輯,那就是:現在的楊燕不正常,她把Z當成兒子,想解決目前的困局,隻有找回正常的楊燕。
……可要怎麼喚醒一個精神病?
久病成醫,在解臨出現之前,池青自身的問題無藥可治,但這麼多年的問診經驗導致他對“精神病”了解挺深,懂得很多理論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