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九溟,感恩各位七日牽掛。身為半人血脈的神靈,吾之道心,永係人間。”
……美人疲態儘顯,憔悴而堅強地麵向水心符,一字一字,說著那些深情而感恩的話。於是七日來醞釀在神與人兩族之間的戾氣,如凍土逢春般,悄然化去。
眾人懸著的一顆心都落了下去,隻有九溟一人愁苦!
關掉水心符之後,她立刻命令鮫、鯨、鯊三王:“馬上令海族能歌擅舞者,為少倉帝編一部頌揚歌舞,迅速流傳出去。”
鮫、鯨、鯊三王會意,立刻道:“是。”
九溟剛做完這些,心下稍定,少倉帝就派屠疑真君親自前來傳召。
九溟都來不及準備,就跟著屠疑真君離開海洋。二人一路無話,屠疑真君雖然幾次偷偷打量九溟,但一句話都不敢講。
——九溟就更不敢了!
九溟原以為,屠疑會帶她前往玄穹殿。然而,祥雲落處,環境卻十分陌生。
一條廣闊的河流奔湧向前,冰橋橫亙其上,四周寒雪堆積,成花成樹。屠疑真君帶著她,穿過寒冰所鑄的宮殿樓宇。
九溟突然明白了這是哪裡。
——弱水。
弱水,是水源神靈所居之地。
說來諷刺,她這個少神,對此毫無記憶。
九溟踏過滿地冰霜,天空開始下雪。
雪花飄飄搖搖地墜落,如歡歌,如漫舞,如毫無羈絆的一切。
“到了。”屠疑真君停下腳步,九溟抬起頭,見一座仙府。
“披雪汀”三個字,被冰霜著色,兀自白頭。
九溟緩緩走進去,隻見殿中有一方法座。
法座之上,坐著一個陌生的老人。他實在是太老了,臉上溝壑橫生,雙瞳也已渾濁。但他麵上卻是帶著笑意的,這讓他看起來顯得格外慈祥。
老人旁邊,另有一方王座,座上的人她倒是認識——正是少倉帝。
少倉帝身邊,站著代水神凝華和南淮君。
“……”九溟識相地下跪:“九溟拜見陛下,見過各位前輩。”
殿中,除老人以外,少倉帝臉色不好,凝華上神和南淮君就更彆提了。
不過,現在整個五源神族也沒誰能有個好臉色。
——誰被指著鼻子罵了七天,還能笑得出來?
九溟心裡透亮,她低著頭,誰也不敢看。一直跪得膝蓋發麻,終於,少倉帝道:“孤聽說,你這七日是入了一方幻境。”
九溟心裡苦出了膽汁,隻能拜道:“回陛下,正是。”
少倉帝的聲音比這弱水還冷。他繼續道:“孤還聽說,在幻境之中,孤傳授了你一番秘術。”
九溟硬著頭皮,道:“正是。”
少倉帝低笑幾聲,道:“甚好。”
九溟心中七上八下之際,就聽他又說:“那你且當場演練,也莫負孤一番苦心!”
——你個萬歲!
九溟心裡暗罵,卻隻得再拜,道:“陛下恕罪。幻境中,您雖努力教導,但小神根基淺薄、天賦欠缺,並未學會。”
……
殿中安靜得可以聽見心跳,九溟額頭貼在冰冷的宮磚上,就沒有離開過。
許久,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起來。”
……我還是跪著吧!
九溟仍匍匐在地,道:“謝前輩,晚輩跪著比較踏實。”
座上老者緩緩道:“九溟,抬起頭來。”
九溟隻得緩緩抬頭,隻見法座微藍,座上老者白發白須,蒼老而虛弱。他盯著九溟,似乎想將她每根發絲都看得清晰。
許久之後,他說:“你和浮月生得極為相似。”
語聲中,有著遙遠的喟歎。
可九溟對此毫無觸動,她淡淡道:“是嗎?晚輩並未見過她,並不知是否相似。”
兩千年的放逐,連思念都是很麻木的事情。
座上老者不以為忤,道:“九溟,本尊乃水源靈尊——恒淵。”
他鄭重地介紹,可九溟並未予以鄭重的回應。
她隻是依禮再拜,道:“九溟見過恒淵靈尊。”
其實,老者是恒淵或者不是恒淵,對她而言都毫無區彆。因為她誰也不認識。就連旁邊那對夫婦是不是凝華上神和南淮君,她都隻是猜測,不能確定。
老者緩緩問:“你覺得弱水如何?”
九溟抬起頭,認真地注視他。許久,年輕的少神恭敬地道:“回靈尊,弱水很美,冰雕玉砌、霜雪無瑕。有著水源神靈獨有的清冷和浪漫。”
恒淵靈尊緩緩點頭,九溟卻徐徐道:“可這不是我的清冷和浪漫。”
滿殿無聲,隻聞窗外雪花簌簌,世界冰封。她一字一字,堅定從容:“晚輩長於海洋,更迷戀那裡的波濤千頃,萬丈深藍。弱水乃水源聖地。可兩千年光陰久長,足以磨滅所有的愛和向往。”
恒淵靈尊目光渾濁,似乎淺淺有淚光。九溟與他對視,在一瞬間,看到濃烈厚重的悲傷,但她神情堅定而淡漠。
許久,恒淵靈尊問:“那麼,你願意承擔起水源未來重任,進入披雪汀,與帝子一同爭奪吾之傳承嗎?”
自己不是已經拒絕過了嗎?九溟心中嘀咕,道:“回靈尊,弟子實力低微,便自請退出,免得人前出醜,枉墮水源聲名。”
恒淵靈尊沉默許久,然後,他緩緩道:“既然你並無異議,那麼,本尊將為你執棋,開啟披雪汀之爭。恒淵代表水源,祝少神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
九溟滿腦袋問號——不是,你們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