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的小模樣太萌,魏榮禛忍不住在他白嫩的小臉上揉了一把,“半夜吃太多不消化,舅舅讓人給你泡點奶好不好?”
唐浩初很聽話地點點頭,然後說:“我想請外麵的小哥哥和我一起喝。”
魏榮禛這才將注意力投向外麵的男孩。他把小外甥輕輕放下來,看向男孩的表情重回冷厲,聲音也充滿了冰寒:“霍彪,你該走了,我沒什麼能幫你的了。”
霍彪站在原地沒有動,像一棵剛硬倔強的樹苗。大概是因為唐浩初的那聲小哥哥,魏榮禛沒命人直接把霍彪拉走,而是繼續道:“你父親生前的確和我有過交情,可那點交情不足以讓我蹚這個渾水。何況這是你們霍家的家事,我身為外人,沒有插手調查或翻案的理由。我不管你能不能理解,但從我的角度看,我已仁至義儘。如果你是覺得錢不夠,我可以再打給你一筆,足夠你衣食無憂了。”
“我知道,您是唯一願意幫忙的人,也是唯一為我父親說過話的人……”霍彪的聲音因許久沒說話而有些嘶啞,聽起來不像八、九歲的孩童,而像個曆經滄桑的老人,“我不要錢,隻想要一個落腳的地方。我什麼都可以做,我會報答您的。”
“你一個小孩,會做什麼?”魏榮禛毫不客氣的道:“每天跑來跟我自薦的人一大堆,全是有真本事的成人,都用不過來,我能用你乾什麼?”
跟在魏榮禛身側的那兩個人便是他的心腹,因為魏榮禛晚上不喜歡留傭人在主樓,所以兩人此刻正臨時頂替傭人的工作,——給小少爺泡奶。先從沙發旁的冰箱拿出奶粉,再用溫度適宜的開水一點點衝攪,哪怕這種小事也做得一絲不苟且毫無怨言。單從他們身上的氣勢就能隱隱窺得他們的能耐,霍彪在他們麵前就像能被輕易捏死的螻蟻。
但和同齡人比起來,霍彪的心理素質已無人可及,語氣甚至沉著的像曆經百戰的棋手,“他們來自薦,是想要求功名利祿,可我什麼都不要,隻要有口飯吃就行。霍家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沒地方去了,”他握緊了拳,再次重複:“——我會報答您的。”
魏榮禛搖搖頭,“他們的確是求功名利祿,但隻要他們做得好,我願意給。而你是要報仇,這會給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保證,就算我將來要報仇,也絕不會恩將仇報地連累到您,若有任何不妥,您隨時可以將我趕出去。”霍彪沒有回避想向霍家複仇的事,也沒有試圖隱瞞任何信息,因為他知道隱瞞沒有用,隻有全部袒露才有可能抓住生機,“我父親還留了一些東西,其中有不少黎家的文件,您可能會有用……”
霍彪說話時的表情非常平靜認真,目光仿佛深水般又沉又穩,魏榮禛了解人性,了解人說謊時是什麼樣子,能看出對方的確沒有說謊,也的確不是會恩將仇報的人。他微皺起眉,並因黎家而產生了一絲猶豫,直到被小外甥軟軟的喚聲打斷。
“舅舅,”小家夥再次像小貓一樣跑過來用小爪子抱住他的腿,帶著奶香的小身體比太陽還暖,“小哥哥和我一樣沒有家了,好可憐,你讓他留下來吧,”充滿期待的小奶音讓人不忍拒絕,“我可以把我的房間分給他一半,讓他和我住在一起。”
魏榮禛卻把關注點放在了‘一樣沒有家’這句話上,“寶寶怎麼會沒有家呢?”
隻見小家夥眨了眨明亮的眼睛,道:“爸爸媽媽離婚了,他們說離婚後的人會各自成立他們自己的家,就不要我了。”
魏榮禛竟聽得心頭一滯。他自幼便和姐姐極其親近,當年父母車禍離世,是還在留學的姐姐一手撐起了偌大的家業,所以得知姐姐喜歡上一個戲子時,為了讓姐姐如願以償,他明裡暗裡用了許多手段,最終促成了姐姐的婚姻。
卻沒想到他隻促成了一段失敗的婚姻,而在這段失敗的婚姻裡,受傷的不止是姐姐,還有無辜的孩子。
“隻有沒人愛的孩子才沒有家,”魏榮禛把小外甥重新抱起來,一字一句道:“寶寶有家的,因為你媽媽愛你,舅舅也愛你。”
小少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將魏榮禛的話奶聲奶氣地學給了霍彪:“我愛你,你就也有家了。”
這還是霍彪這輩子頭一次聽到‘我愛你’,他嚴苛的父親都不曾對他說過這樣的話。縱然說話的隻是一個還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娃,縱然這話隻是對方隨口學來的一句安慰,縱然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娃娃最愛直白地將愛掛在嘴邊,什麼愛老師愛同學愛警察叔叔,愛小花愛小草愛貓犬魚蝶,但這三個字仿佛帶有神奇的魔力,在這個黑暗到似乎看不見光的夜晚,讓霍彪切實地感覺到了一種說不清的近似於光和暖的東西。
他八歲這一年,因父親被同族親人陷害致死而跌入無底深淵,卻在深淵裡意外遇見了珍貴無雙的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