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會兒吧, ”霍彪像給小貓順毛一樣輕撫小少爺的頭發, “睡著了就不難受了。”
小少爺努力閉上眼, 但還是癢得睡不著, 在霍彪懷裡輾轉不安地動了動, 然後掀開小衣服, 朝霍彪露出軟軟的小肚皮和脊背,“你再給我揉揉。”
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紅點在白皙光潔的皮膚上尤其明顯,也讓霍彪瞧著異常刺眼。霍彪長期練習扣動扳機的掌心和食指都有槍繭,在痘痘上揉刮的感覺雖然不能完全止癢,但還是能緩解一點。
隻是小少爺的皮膚太細嫩,力道實在不好控製,太輕了小少爺嫌不解癢, 重了又糯糯地嘟囔說把他弄疼了。——相對於霍彪平日裡接觸到的其他人來說,小少爺簡直就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物,尤其是老K那樣得力的夥計和雇傭兵出身的教練,哪怕中了幾刀養個兩天依然生龍活虎, 可若換成小少爺,霍彪連想也不敢想, 一指頭都舍不得碰,一點小傷都不敢讓他受。
眼前這軟軟的一小團,又嬌氣又惹人疼,好像天生就是用來寵著哄著的。
小嬌氣團子總算迷迷糊糊地趴在霍彪胸口睡了。
霍彪繼續幫他揉背上的紅疙瘩, 揉得很輕, 免得他又軟糯糯地喊一句把他弄疼了, 聽著讓人揪心。直到感覺他的呼吸越來越悠長和平穩,霍彪才停手,幫他拉好衣服蓋上被子,再小心翼翼地把他挪到枕頭上,然後起身下床。
臨走之前,又借著床頭燈的光看了看小少爺熟睡的臉。隻見他安安靜靜地躺在鬆軟的羽絨被裡,瓷白的小臉仿佛自帶柔光濾鏡,連帶著毛絨絨的頭發以及頭下枕著的小枕頭也泛著暖暖的純白,猶如披了一片月光。
——他就是他心裡純白的月光。
霍彪輕輕呼吸了一口空氣中小少爺身上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讓人嘴裡也泛起了甜,相比之下,醫院的消毒水味就顯得異常刺鼻和難聞。霍彪半夜前往醫院,幽靈般毫無存在感地來到住院部的某個病房,值守夜班的護士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出現,連醫院裡裝的探頭都沒有錄下他的影子。
他不是來探病的,是專門來找人的,找的還是個老熟人,——曾跟著他父親做事卻背叛了他父親而跟霍曆狼狽為奸的孫妄。
許老二剛剛被捕的時候,還滿心滿算著霍曆一定會保他出去,麵對警方的問話一概不說,嘴硬得厲害。警方這邊幾乎全是黎瑞的人,而黎瑞這人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既然讓許老二進來了,怎麼可能放他出去,於是霍曆派來保人的得力手下孫妄等人一下飛機,就因遭遇連環車禍而被送進了醫院裡。
黎瑞並不想摻和霍家的事,也不關心霍彪最後究竟能不能鬥得過霍曆,可偏偏霍曆站錯了隊,站到了黎霖那裡。所以黎瑞擺明了態度要整一整霍曆,也不要孫妄的命,就是嚇唬嚇唬他,沒事兒就讓老K去醫院‘探望病人’。
相對於笑麵如花的黎瑞,和雖不苟言笑但一言一行都能當做禮儀規範的魏榮禛,老K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匪類,做起事來蠻不講理,動起手來更毫不心軟,導致孫妄一見著老K就渾身發顫,寢食難安。今日老K另外有事要做,沒顧得上‘探望’他,他本以為自己終於能睡個安穩覺,卻不料等來了霍彪。
霍彪轉開門把,輕輕走進房內。
孫妄此刻還在睡,——他已經好幾天都沒睡過了,精神幾乎撐到極限,被撞骨折的腿又疼得鑽心,身心都非常難捱。霍彪無聲無息地向孫妄靠近,從不知名的地方拿出一個注射器,熟練地彈了彈針筒,將空氣排出來。多年練就的警覺讓孫妄感到了危險,立即睜開眼試圖躲開,但霍彪的動作更快,甚至看不清他是怎麼出手的,針筒已精準且毫無半分猶豫地紮進孫妄的脖頸。
藥劑讓孫妄無法發聲,隻能死死盯著那個當年不被他放在眼裡、但如今已迅速長大成人的霍彪,驚懼地睜大了眼。
“我隻問你幾個問題,”霍彪拿了紙和筆,“你隻需要老老實實地把答案寫下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寫,決定權全部在你。”
麵無表情的霍彪在孫妄看來卻如索命的厲鬼般恐怖駭人。
霍彪半個小時後才離開病房。
除了孫妄,沒有人知道他曾經來過,也沒有人知道孫妄在這不長不短的半小時裡究竟經曆了什麼。他整個人失禁地癱軟在病床上,本就快撐到極限的精神徹底崩潰,骨折的腿鼓脹得駭人,布滿紅血絲的雙眼就像失去意識一樣毫無神采,隻有因疼痛而微微痙攣的軀體印證了他仍然活著的事實。
幾乎同一時間,黎瑞去審訊室親自見了許老二一麵。
“其實你已經很清楚地知道了答案,——你被放棄了,不會有人來。”
黎瑞不管何時都能笑得真誠好看,哪怕對麵是恨不得咬死他的仇敵,“但我和那種忘恩負義趕儘殺絕的人不一樣,對於誠心悔過的人,我一向願意給他重新開始的機會。所以現在,你要不要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他輕緩的聲線在狹小的審訊室裡撞出回音,無端讓人生出非常值得信任的錯覺。但實際上,他天生就缺乏真誠和信任這種東西。他這輩子唯一信任的,就隻有一個魏榮禛。
遲遲見不到孫妄和律師團的許老二最終為了自保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全交代出來。
變故來得非常快,短短兩個晚上便發生了很多事,先是黎宏光海運的那條線和船上的貨被警方扣了,緊接著黎霖負責的市政工程項目出了安全事故,——除此之外,唐浩初身上的水痘也徹底發了。
水痘這種東西就得讓它發出來,不能喝藥控製,否則會長期高燒,還得發第二次。小少爺已經低燒了一個星期,連喜歡吃的東西也吃不下去,身上的小紅點越來越多,開始變成半成型的水泡,最終在一夜之間全部發了出來。
因為臉上也起了水痘,愛麵子的小少爺躲起來不肯見人。霍彪進屋的時候,就看到屋裡漆黑一片,所有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的,完全看不見小少爺躲到了哪裡。
霍彪拉開了窗簾,並以最快的速度把淩亂的房間收拾了一番。
小少爺不愛收拾,又尤其嬌貴,用過的東西每天都得換,身上穿的衣服、平日裡用的什麼毛巾杯子,全都要換新的。而且他喜歡用過了就亂丟,——有時候直接扔在地板,有時候隨手扔在椅子上,這兩天又因為出痘不願意讓傭人進來收拾,導致亂成了一團。
這習慣已經從小養到了大,小少爺從來沒意識到自己亂扔的毛病不好,更重要的是,全家人甚至包括最嚴肅的魏榮禛,也都沒意識到有問題。隻覺得既然家裡有這個條件請傭人收拾,小孩子多寵一點沒什麼關係。
霍彪是故意收拾東西的,因為想給小少爺一點緩衝時間。但收拾完了,也沒發現他的身影,心裡忍不住著急起來,開始滿屋子找人,最後竟在衣櫃裡見到了縮成一團的小少爺。
霍彪把人抱進懷裡,動作無比輕柔和小心,仿佛抱著什麼無可比擬的寶貝。小少爺乖乖地任由他抱了,卻仍把臉埋進他懷裡不給他看,像一隻將腦袋藏進沙堆裡的小鴕鳥。
“又起燒了嗎?”霍彪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把他的小腦袋搭在自己肩上,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安撫:“不怕啊,隻是幾個水痘而已,不用擔心。”
小少爺整個人都掛在霍彪身上,手臂摟著他的脖頸,小臉貼著他的肩窩,那幾縷總是不聽話地翹起來的頭發都蔫噠噠地垂下來,強忍著委屈的聲音聽上去就透著一股讓人心疼的小可憐勁兒,“我不想要長痘痘。”
“嗯,”霍彪將小少爺一路抱回床上,“很快就消了,消了就再也不會長了。”
見小少爺願意把腦袋從他懷裡出來了,霍彪才抬起他的下巴,仔細查看他的臉。水痘感染的話的確有毀容的可能性,但不感染就不會留痕。小少爺的臉頰、眉心和額角分彆出了一個水痘,但在霍彪看來依舊無比可愛。
——在他眼裡,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都覺得可愛。
於是霍彪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說:“一點也不醜,還是非常好看。”
小少爺強忍著遍布全身的難受的癢意,吸了吸小鼻子,“真的嗎?”
“真的,”霍彪點頭,“而且過幾天就結痂了,等你生日之前,一定能全部掉完。”
小少爺的生日和霍彪就差一個月零幾天,想到生日,他的心情又重新好起來,並和霍彪約定了到時候一起去吃巧克力火鍋。
冬日的陽光很輕柔,小少爺像一隻從冰天雪地裡被人抱回家的小奶貓般被霍彪抱到飄窗前,重新感受到陽光的溫暖。霍戎給他端了一杯熱牛奶,又給他拿了醫生建議吃的維C和維E含片。
小少爺很喜歡這個,尤其是維C,甜甜的像糖果一般,立即張開嘴,任由霍彪像喂小孩兒般把維生素一粒粒地放到他嘴巴裡。然後雙手抱著牛奶杯子,慢慢把維生素含化,再認真地將牛奶一口口喝完。喝的時候還會舔舔嘴巴,再愜意地仰著小腦袋,微微眯起一雙水潤的大眼,模樣可愛的讓霍彪舍不得移開視線。
——他的小少爺其實很容易滿足,隻需要一塊糖果,一杯牛奶,甚至隻是一句輕哄,就能讓他重新高興起來。他太好哄,卻讓霍彪想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送到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