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來,唐浩初的恢複反而比不上楊老爺子,熱度一直反反複複,始終沒有真正降下來。但他的選擇沒有錯,——楊家非常重視這份恩情,楊國安已經查到了戚向南的事,還不等他開口就主動問他是否需要幫忙。
戚向南的案子牽扯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體,唐浩初當初越過‘更大的關係’而選擇楊家這個‘最大的關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楊家有絕對的權勢和力量獲得壓倒性勝利,而且並不覺得有多難辦。
若權勢不夠力量不足,事情沒解決反倒受其所累,到那個時候,對方還為了戚向南的事而硬碰硬嗎?還會為了其他不相乾的人而賠上自己的家族嗎?
人究竟能自私無情到什麼地步,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敢賭。
下午的時候,楊國安親自過來找唐浩初談戚向南的案子。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說起話來邏輯清晰又有條理,並且提出了兩個解決方案,絕對稱得上儘心儘力,最後還寬慰他道:“放心吧,你哥哥很快就能出來。”
唐浩初已經成功完成了‘初露頭角’的特殊學習任務,——給楊老爺子做的這場手術震動了華國甚至國外醫學界。每個人都有用到醫生的時候,普通的醫生還好,一個年輕有為醫術頂尖的醫生太有價值了,楊家會對戚向南的事這麼儘心儘力,不止是為了報恩,也是為了拉攏。
楊家的消息來源非常廣,其實一早就知道這個案子,但對受害者的境況毫無憐憫,隻覺得是麻煩,如今為了唐浩初,卻又可以全力徹查,哪怕是讓彆人付出家破人亡的代價。
可這是人之常情,沒有誰可以苛責。他們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受害者的冤屈和死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能帶來的利益。
——鄭家也一樣,明明鄭銳霖的父親一早就知道了唐家的事,身處國外的鄭銳霖卻剛剛才後知後覺地得到消息。
他參加了院裡組織的境外實習的交流項目,學院隻推選了兩個成績優異的同學參加這次實習,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叫安沁的女同學。去的時間並不長,隻有兩周而已,然而時間有時候就是那麼不湊巧,明明隻有兩個星期,甚至隻是短短一秒鐘,卻能錯過一輩子。
得知消息的時候實習項目還有一天才結束,但鄭銳霖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想要見唐浩初的強烈念頭,一刻也等不了,甚至來不及跟老師當麵請假就趕去了機場。安沁阻攔不成便沒有再攔,反而幫他完成了項目的收尾。
她對鄭銳霖很有好感,性格和外貌也都很好,可惜她不是唐浩初。鄭銳霖焦急地坐在機場的登機口候機,旁邊有許多人,帥的不帥的,胖的和瘦的,年老的和年輕的,來來往往擁擁擠擠,但沒有一個能比得過他心愛的少年。
鄭銳霖買的是去S市的機票,抵達之後才知道唐浩初已經回到了北城。時間太晚,他沒能買到當日去北城的機票,便轉道去了火車站,正好有一趟夜班火車能在次日清晨的時候抵達,但隻有無座的站票。
於是他就在狹小的車廂過道裡蜷了一夜,幾乎沒有合眼。這一夜難忘又難捱,一雙大長腿沒有蜷的地方,實在撐不住的時候,鄭銳霖就趴在行李箱上打一會盹兒,但大多時間他都清醒地聽著火車的轟隆聲,看著車窗外飛掠的風景。
天上無月也無星,隻偶爾閃過一些明亮的燈火,在這漫漫長夜帶給他溫暖和光明,就像唐浩初明亮的眼睛。
到了北城後鄭銳霖依然沒找到人,隻知道唐浩初搬出了宿舍,——就在剛剛還有人看見他和程昱一起來宿舍搬空了最後一箱東西。鄭銳霖費了點功夫才查到他搬去的地址,正是程昱的住所。
一顆心莫名被說不出的慌亂籠罩,鄭銳霖努力定下神來,打車去了那個地址。唐浩初的東西大多都是醫學資料和書籍,程昱此刻就在幫他將一箱箱書拿下車。大概是有意在唐浩初麵前表現,程昱乾得非常賣力,袖子全部挽起來,露出手臂上結實的肌肉,一口氣能抱起好幾個箱子。
而唐浩初仍然有些低燒,所以程昱死活不讓他動,於是就站在一旁看著程昱搬,間或用毛巾幫對方擦汗。擦汗的時候程昱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輕撫了一下他被風吹起來的發絲,從遠處看過去,兩人堪稱親密無間。
鄭銳霖站在那裡定定地看著,明明是大熱天,卻突然覺得像在冰窖裡一樣渾身發冷。大概是睡眠不足,眼睛甚至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陽光將視線灼燒出一片片光圈,周圍的一切模糊又不真實,仿佛獨自一人被隔絕在厚厚的冰牆裡。明明能看到唐浩初,卻碰不到他,連邁出一步都需要極大的意誌力。
鄭銳霖深呼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嚇到唐浩初,但他走到程昱麵前的時候表情還是忍不住有些扭曲和失態。
程昱見狀頓時有些戒備,下意識上前一步,主動開口問鄭銳霖:“鄭同學,你怎麼來了?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鄭銳霖無視程昱,隻管看著唐浩初,並試圖去拉唐浩初的手,道:“浩浩,你為什麼會搬到他這裡?”
唐浩初沒有答,反而掙了掙鄭銳霖抓他的手。程昱皺起眉,再次開口:“鄭同學,請你放手,浩初已經答應和我在一起了,當然要搬我這兒住,有什麼問題嗎?”
鄭銳霖的表情登時就變了,一手死死握著拳,另一手緊抓著唐浩初不鬆,就像抓著救命的稻草一般,片刻後才一字一句地問:“你答應和他在一起了?”
唐浩初微微顫著睫毛,依然沒有答話。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甚至仿佛過了一輩子,鄭銳霖最終眼睜睜地看他點了一下頭,“對。”
整個世界似乎在這一刻停滯住,鄭銳霖怔在原地,那種渾身發冷的感覺加倍襲來,讓他難受到無法呼吸。
而唐浩初趁他怔愣的這一刻掙開了他的手,然後被程昱護到了身後。鄭銳霖看著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對非常般配的情侶,反觀自己,卻像是硬生生插進他們中間的燈泡,惡毒且不該出現的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