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撒嬌的小作精(1 / 2)

因為他從馬克那裡得知醫院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

唐鋒南不是第一次聽到過病危通知書這幾個字,忠心追隨他的手下就曾因替他擋槍而被下過病危通知書,那個不負責任的生父也因患病而下過病危通知書,就連他自己當年都因遭遇伏擊而收到過病危通知書。伏擊的殺手太多,突圍的時間太久,導致就醫遲了,失血非常嚴重,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隨著大量失去的鮮血而不斷流逝,若非求生意誌強,說不定就死在手術台上了。

唐鋒南似乎又回到重傷瀕死的那一刻,然而此刻比那一刻更痛苦和難熬。何況那時的他還年輕,還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孤勇,現在的他已不複當年的勇敢,甚至膽怯到堪稱懦弱。

並不是因為年紀大了,眼下的唐鋒南也不過才三十出頭,正是一個男人最有魄力的年紀;也不是因為性情變了或者心境不同了,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還淩厲狠絕地處理了試圖打唐浩初主意的人,而是因為他終於有了弱點。

當一個人有了真正關心和在意的人,他就有了弱點。

永恒的弱點。

馬克知道唐鋒南會在得知消息後的第一時間趕來,卻沒想到這邊天還沒亮就看到了他的身影。從港島飛過來怎麼也要十個小時才能趕到,唐鋒南趕來的速度實在快到難以想象,但直至唐鋒南抵達醫院,唐浩初的手術仍沒結束。

因為是多處受傷,需要連續手術,所以加起來持續幾十個小時都有可能。唐鋒南竭力鎮定地詳細盤問了馬克出事的所有細節和過程,卻還是在聽馬克描述傷情的時候顫了顫。下意識拿出一根煙,點了許久才點著,抬頭又看見走廊上貼的禁煙標誌,竟用手指生生把煙給摁滅了。

然後轉頭望著手術室門上亮著的紅燈,因為看不到裡麵搶救的場景而越發恐懼和擔憂。等待的每一秒都是折磨,短短幾分鐘都能像幾年一樣長,唐鋒南站起身想要離手術室更近一點,就在這時看到了匆匆趕來補送血漿的護士。

手術室的門因此而打開,唐鋒南努力往裡看,透過縫隙隱隱看到了唐浩初垂在床邊的沾了血汙的手。

心頭登時一緊,一顆心像被那隻手緊緊揪住一樣,一時間腦子一片空白,抬腳就要推開門往裡闖。靠近門裡旁的幾個護士忙攔在門口不允許他入內,跟在唐鋒南身邊的手下人則下意識想要上前護住他,場麵頓時亂了。

主治醫生還在專心致誌地做手術,年輕的助理醫師急急走來,用標準的英文沉聲製止唐鋒南。可唐鋒南根本沒法控製自己,隻想闖進去看唐浩初一眼,直到助理醫師在情急之下抬手給了他一拳。

“你身上都是細菌,會給傷者造成感染的!”醫生原本標準的英文也因太過急切而帶上了濃濃的德國口音“傷者還在搶救,你想害死他嗎?!”

唐鋒南被這一聲吼得微微一愣,總算從魔怔中清醒,恍然地退了出去。手術門得以重新關上,唐鋒南一步步退到牆角邊,定定地望著雪白的牆,腦子亂成一團。

他想了很多東西,想著當初就應該狠下心,堅決不讓唐浩初接觸賽車,連碰都不碰一下。又想著隻要唐浩初這次能完好無損地搶救回來,他願意把自己的壽命分出去,除了不能再賽車之外,他什麼都能給他,什麼都願意舍棄。還想起上個月小孩因為猛長個子而腿疼得厲害,他因為要幫他揉腿而陪著他一起睡,早上醒來的時候小孩還沒有醒,明媚的朝陽灑在他的臉上,連細小的絨毛和皮膚下的血管都能看見。

不知道怎麼形容當時的感覺,隻覺得一顆心異常平靜,真切地感覺到了幸福和滿足的味道,對人生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最後想著如果唐浩初救不回來了怎麼辦。

小家夥被他養得嬌氣得很,怕疼怕黑怕蟲子,他不能讓他就這麼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地底下。唐鋒南就這樣靠著手術室外的牆想胡亂想著,不說話也不許手下人走近,甚至不吃東西不喝水,仿佛隻要苦行僧般的自虐下去,唐浩初就能好好地出現在他麵前。

天色不知不覺亮了,手術終於結束了。

門轟然而開,唐浩初被醫生推出來,要轉到重症監護室。聽到動靜的唐鋒南立刻奔向醫生出來的方向,快到身手敏捷的林令都躲閃不及,差點被他撞倒。等林令站穩了身形回頭,隻見唐鋒南已經抓住最前麵的醫生,嗓音啞到幾乎發不了聲,片刻後才成功問出口“情況怎麼樣?”

“手術還算成功,但傷情仍不穩定,今天是關鍵,要……”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唐鋒南就準備越過他去看唐浩初,醫生忙擋住唐鋒南的去路,然後被唐鋒南駭人的氣勢和發紅的雙眼嚇得一頓,隔了幾秒才努力把話說完“要、要麻煩家長簽個字。轉去重症監護室需要監護人簽字,請在這裡簽一下……”

唐鋒南接了筆,卻不知是沒拿穩還是拿得太用力,竟讓筆滑掉在地。馬克忙幫他把筆撿起來,但筆在他寫字的時候再次掉了。

距離最近的馬克能清楚地看見唐鋒南的手在微微發抖,重新撿起筆,遞過去的同時在他耳邊道“您要冷靜,小少爺會沒事的,待小少爺醒來後,還要您陪著他照顧他呢……”

唐鋒南深吸一口氣,這才簽好名,然後終於見到了唐浩初。

閉著眼戴著氧氣麵罩,麵色無比蒼白,唐鋒南想去摸摸他的臉,可他很快被推進重症監護室,不允許家人探視,連個透明玻璃窗都沒有。

唐鋒南的手已經不抖了,但還是忍不住焦躁地重症監護室外頭轉了好幾圈。所幸整個白天都沒出什麼狀況,入夜之後卻突然響起了警報。

似乎是發生了呼吸衰竭的現象,醫生和護士匆匆趕去重症監護室救治,唐鋒南心驚肉跳地等在外麵,臉上血色褪儘,身體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如刀刃般切割著他的神經。

最終的結果是好的,——醫生搶救的非常及時,甚至宣布唐浩初徹底脫離了危險,不再有性命之憂。但不可避免會有其它問題和後遺症,所以醫生單獨和唐鋒南詳談了一番。

其實唐浩初這次出事全是他自己的問題,什麼安全第一比賽第二,他嘴上向唐鋒南保證的很好,實際上眼裡隻看得見勝利。七十年代末又是動力技術飛躍發展的時期,頂級賽車的速度已高達三百多千米每小時,這個速度放在二十年後依然難以想象,賽車動力發展的同時,安全設備卻沒有任何發展,眾人也認定了賽車理所應當就合該危險刺激,賽事主辦方甚至為了利益而有意強化風險,專門設計了各種高速彎道,比如臭名昭著的斯帕賽道道。

唐浩初就是在過高速彎道時,因為爭奪裡道出的事。速度太快,整輛車偏離了賽道,被另一輛車頂飛,在賽道上翻滾好幾圈,再狠狠撞上賽道護牆,車身都被撞碎了,車裡的人自然難以幸免。

醫生將所有傷情都對家長如實相告“主要是內臟破裂,腹腔出血和手臂骨折。萬幸的是沒有腦顱損傷,加上年輕,好好調養的話能儘快恢複過來。現在的主要問題是他的手,”醫生頓了一下,“我知道他是賽車手,車手對手部肌肉和關節的要求很高,需要足夠的臂力操縱方向盤,還要第一時間作出肌肉反應,可他前臂骨折的情況比較嚴重,需要謹慎研究治療方法,並且需要漫長的複健,才能保證他的手恢複如初。”

醫生說著找出一張名片,“複健的話我推薦你聯係史密斯醫生,他……”

唐鋒南卻在這時打斷了醫生的話“我不需要他的手恢複如初。”

醫生頓時一愣,有些訝異地看向唐鋒南。唐鋒南的目光則放在了不知名的地方,重複道“不需要讓他的手恢複如初,哪怕不能負重也沒關係……”

唐鋒南掙紮和矛盾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裡卻隻剩下果決,“他本來也不需要拿什麼重物,更不需要操縱什麼方向盤……”

醫生很快回過神來。他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已然了解了唐鋒南的意思。

隻是醫生沒想到唐鋒南這個‘治不好’的要求其實比‘治好’還高還難辦。

首先要求唐浩初的手隻是不能再掌控專業賽車的方向盤,穿衣吃飯打籃球等日常生活都是沒問題的;其次隻是不能像專業車手那樣作出最迅速精準的肌肉控製,彈琴繪畫這種同樣需要肌肉控製的事還是可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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