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對方自然地因尋找熱源而湊進他懷裡,腦袋貼著他的肩膀蹭了蹭,唐鋒南才逐漸緩過神。企圖換牛奶的心思被弄得消失殆儘,乾脆摟著唐浩初閉上眼陷入了睡眠。
大概是山城的空氣的確舒服,兩人都一覺睡到了早上。
唐鋒南今天依然有事要忙,要到明天才能完全抽出空,走之前一如既往地囑咐了唐浩初讓他不要亂跑,自己會早早回來,回來再陪他遊玩。唐浩初表麵上答應的很好,唐鋒南一走就跑出去了。
他是想出去開車。
昨天聽到幾個青年聊到飆車時,唐浩初的眸色便暗淡下來,但又忍不住有點心癢,而且這點癢越滾越大,轉眼就發展到難以抑製的地步。
一開始他的確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學習賽車,卻在學習之後真正愛上了這項運動,真正了解到賽車原來是這麼有意思的事。不僅僅是為了追求速度,一些激情和快感隻有在車道上才能體會,奔馳在車道上,整個人都熱血沸騰,充滿了力量。
雖然不能開專業賽車了,但普通的家用轎車唐浩初還是能開的,便想要借安森的車去隔壁山上的那條盤山公路開一圈,解解心癮。
安森自然不放心,可惜架不住唐浩初的威逼利誘,最終還是答應了,要求唐浩初隻能跑一圈,而且必須有他坐在副駕駛。
安森想著此刻是白天,視野好,也不會遇到其他飆車族,跑起來更安全,再不濟有他在副駕駛看著,不會出什麼事。
唐浩初的左手比較嚴重,右手還是能使上力的,開普通跑車的確沒什麼問題。跑車平穩地在公路上起步,原本還有些擔心的安森放下心來,可沒過多久,突然聽到身後車輛轟鳴聲傳來,隻見兩輛跑車由遠及近駛,駕駛座分彆坐著染黃色頭發的年輕人,副駕駛還坐著衣著暴露的女人。
一般飆車的都是晚上過來,誰知唐浩初今天竟好巧不巧地遇到兩個白天飆車的。兩個青年隨即囂張地從車上下來,毫不客氣地嗤笑道“今天竟然還看到了生人。不過你們這是來乾嘛呢,開的那麼慢,不會玩車的垃圾不要占道,滾遠點。”
唐浩初還從來沒被誰這樣罵,但他完全不搭理對方,也不在意這種人的叫囂。安森的臉色卻非常難看,立刻回道“垃圾是罵誰呢?”
以安家的勢力,在港島自然沒人敢挑釁他,但現在是在內陸,富二代比比皆是,並不認得他是誰,何況眼前這兩個是真正的紈絝子弟,玩起來瘋得很,甚至不顧及彆人性命。
青年下意識就嚷嚷“垃圾罵你啊!”
說完的下一秒才意識到不對,表情立刻染上了怒氣,竟轉身上了車,按著車喇叭喊“你們再不滾彆怪我不客氣了!”
安森不信對方還能開車撞他們,卻沒想到對方真的朝他們直直開過來,唐浩初卻麵色沉穩,油門一踩,車速猛然提起來,在路上迅猛地飛馳起來。
車速太快,安森急了,“不行,浩浩,停下來!你連駕照都還沒考,還想在山道飆車,不要命了?而且這裡是內陸不是港島,萬一出了什麼事,手續很麻煩!”
唐浩初置若罔聞,手死死握住方向盤,眸色沉沉地看著麵前的路,靈魂裡找到了久違的快感。
身後的車同樣開得很快,緊咬不放,但在轉彎的時候立刻被唐浩初甩開了。唐浩初的駕駛技術自然厲害,在拐彎的時候憑借專業技巧在不減速的情況下完美過彎,那兩個飆車青年根本追不上他。
男人骨子裡就刻著極強的勝負欲,一個又一個彎道過去,安森也感覺到了痛快,回頭看被甩在後麵的車,朝他們得意地豎了個中指。
可唐浩初的手就在前方最大的彎道上出了問題,打方向盤時手臂突然發抖和脫力,完全不聽使喚。方向盤隨即脫手,不等後麵的車撞上來,唐浩初的車已經自己撞上了石壁。
砰——
萬幸的是唐浩初及時踩了刹車減速,隻車頭撞癟了,人並沒有什麼損傷。但後麵的車緊接著撞上了車尾,——這一下絕對是故意的,撞完之後還向安森回了一個中指。
唐浩初和安森就是因這一下才受的傷,一個撞到了本就虛軟無力的手臂,一個撞破了額角,出了點血。
唐鋒南收到消息的時候,差點又沒像當初得知唐浩初在賽道上車禍重傷時站不起來。
儘管趕到後確認了小孩的手隻是有一大片淤青腫脹,揉開就好了,其它地方沒有大礙,唐鋒南依然不放心。更重要的是小孩從醫生走後就一直望著自己的手不說話,愣愣的樣子特彆讓人心疼。
唐鋒南大概能知道他在想什麼,但他不能提。本來還想跟小孩嚴肅講一講他偷偷跑去飆車的事,現在哪還管得上這些,隻管摟著唐浩初輕輕哄,然後一手攬著他的腰,一手握住他的手,像把玩什麼文玩似的擺弄起他的手,不輕不重地捏來捏去。
其實唐鋒南不是在瞎捏,而是專門學了一點按摩手法。
袖子推上去,露出纖細的手腕,纖細到讓唐鋒南覺得單個手就能將兩隻一起包住。他這樣想,就這樣做了,大手像一把鎖鏈,把唐浩初的兩隻手腕都拷在一起。深了差不多有兩個色度的大手攥著纖細的手腕,色差對比的非常明顯。
這並不是唐鋒南的膚色太黑了,是唐浩初太白了,除此之外,唐浩初的整隻手都像沒有一點力道似的,就算被人這樣攥住,也隻虛虛地彎折著。
不知究竟想到了什麼,唐鋒南像被燙到一樣驟然鬆開手,片刻後神色才恢複如常,重新幫唐浩初按揉。指腹撫過腫脹的地方,又按過脈絡和骨節。
唐浩初隻覺得手被捏得又疼又酸,指尖都顫抖起來。他也察覺到唐鋒南是在幫他按摩而不是亂捏,但酸疼越來越強烈,疼痛甚至爬滿了整隻手臂,衝得頭皮發麻。唐浩初忍不住掙紮著痛呼出聲“疼,放開我……”
唐鋒南忙停下來,“疼得厲害嗎?”他自信自己沒有按錯,力道也不算重,又道“醫生教我的時候有說過會疼,但是疼完就舒服了。我再按輕一點,我們再試一下怎麼樣?”
生理性的眼淚已經疼到在唐浩初的眼圈打轉了,嬌嬌氣氣地搖頭“不要試了,好疼。”
大眼睛濕漉漉地看過來,唐鋒南呼吸一頓,不動聲色地握緊了不斷輕顫的手,“不試了不試了,我們吃飯好不好?”
唐浩初低下頭,凝聚在眼圈裡的淚水掉了下來。但一滴之後還有第二滴第三滴,無聲無息地沒入粥碗裡。
這顯然不是之前疼出來的生理性眼淚,唐鋒南伸手抬起小孩的臉,“怎麼哭了?”
唐浩初偏過頭不給人看,但唐鋒南依然看到了他發紅的眼角,立即手忙腳亂的給他擦眼淚,追問“寶寶乖,怎麼了?”
隻聽小孩的聲音裡都帶著哽咽,“……我就是覺得難受。”
唐鋒南心疼的不行,但又問不出是哪裡難受。神經衰弱就是會這樣,覺得哪裡都難受,但唐浩初最難受的不是身體是心理,——他竟連普通跑車都開不好了,重返賽車道似乎當真成了不能實現的夢想。
其實唐鋒南也知道他究竟是哪裡難受,可他隻能裝作不知。
今日唐浩初耗到很晚才由唐鋒南摟著睡去,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原本睡得還算安穩的唐浩初忽然在夢裡喃喃地叫出聲。
唐鋒南睡覺一向警覺,一點響動就被驚醒了。他在黑暗中睜開眼,但沒有貿然亂動,直到片刻後聽到懷裡的人喊了一聲小舅舅。
唐鋒南這才匆匆起身,一邊答應著一邊抬手打開台燈。借著光,能看到唐浩初並沒有醒,隻是在做夢。
唐浩初的確沒有醒,隻是在做夢,唐鋒南輕輕撫摸著他的背,試圖安撫他的噩夢。下一秒唐浩初突然皺緊了眉‘唔’一聲,明顯能聽出語氣裡的痛苦。
唐鋒南忙低頭喚唐浩初的名字,小孩似乎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但整個人依舊沒有醒。
“乖啊,不怕,夢到什麼了?”
“有人撞我……”
喃喃的聲音小到幾不可聞,唐鋒南湊近了他的耳朵,放柔了聲音問“乖啊,怎麼了,誰撞你了?”
唐浩初於睡夢中往唐鋒南懷裡縮了縮,沒有回答唐鋒南的問題,隻再次喊了一聲小舅舅。
緊跟著的下一個詞是幫我。
小舅舅,幫我。
幫幫我。
他夢中都在念叨著讓他幫他,卻不知正是他將他推進了穀底。
唐鋒南沉默地拍著他的背,像在安撫小嬰兒。男人麵上看不出半分情緒,然而細密的心疼已經將他一層層包裹。
當年看到唐浩初受重傷的時候,他曾心疼到難以呼吸,可如今竟一樣疼,甚至隱隱比之更甚,一顆心幾乎要裂開。
這一夜,唐鋒南是難再入眠了。
握住唐浩初骨折過的那隻手,他竟隱隱生出些後悔。
後悔這種情緒最可怕,一旦有一絲一毫,就會湧上千頭萬緒。唐鋒南走去書房,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正是為當年唐鋒南辦事的主治醫師。
當初給唐浩初做手術的主治醫生其實是歐洲當地非常有名的外科醫生,那件事也是他行醫生涯中做過最後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