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止是六姨太,剛才把唐浩初喜歡蛋糕的這一條默默記下來的其他姨太太也充滿了疑問,——怎麼就突然不好吃了?
當初得知唐浩初的存在時,幾個姨太太雖然感覺到了壓力,但並沒有過多緊張。畢竟安婉已經死了,小孩年紀那麼小,又沒了母親,應當很容易哄騙和拿捏,利用好了還能當作爭寵的大籌碼,卻沒想到他似乎比唐立明還難伺候。六姨太甚至忍不住問出口:“可你之前還說味道不錯……”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唐浩初把蛋糕盤子推到一邊,麵無表情地板著小包子臉說:“就像一個人之前斤斤計較,現在卻變得寬宏大度,之前功利刻薄,現在卻非常賢良淑德。”
小少爺今年還不到五歲,哪怕用再嚴肅的語氣說話,嗓音也是軟糯糯奶呼呼的,一張小包子臉上除了精致可愛之外瞧不出其它什麼,話的內容卻讓幾個姨太太通通愣了愣。
尤其是六姨太,她本質正是個斤斤計較且功利刻薄的人,為了討唐立明喜歡才裝成這幅溫婉嫻淑的模樣,心裡登時咯噔一下,表情都變了。
六姨太迅速整理好情緒,同時忍不住重新審視了唐浩初一番。男孩子本來就比女孩子發育的晚,加上天生病弱,眼前的小孩看上去比同齡孩子顯得更年幼一點,外貌卻又格外優異,小小的一隻坐在椅子裡,烏溜溜圓滾滾的大眼睛看人的時候,像乖巧又神氣的小奶貓一樣讓人心軟。
六姨太這邊努力用小孩隻是隨口一說的理由安慰自己,當爹的那邊卻把重點完全放在了彆的上,根本不在乎蛋糕或嫻淑的事。——隻聽唐立明笑著對兒子誇獎道:“浩浩真厲害,會說這麼多成語,爹爹都不會那麼多!”
這話倒不是單純地哄小孩,作為一個武夫,唐立明的文化底蘊著實不高,隻懂一些兵法,其它什麼詩詞歌賦成語絕句幾乎一竅不通。但奇怪的是,他特彆喜歡那種有才學的女子,——安婉就是真正有才學的,還寫過很多詩歌,其中不乏有討論時事政治和家國天下這種大格局的詩句,頗有深度和見識。
可惜安婉寫的東西隻有身邊寥寥幾人看過,因為她反複無常的毛病嚴重影響了她的文學創作,總是上一秒還對自己寫的東西表示滿意,下一秒就抬手燒了,若非如此,唐浩初如今要完成的‘子承父業’裡恐怕還要加一個‘當代詩人’的職業。
“我會可多成語了,”唐浩初已從係統那裡知道安婉的基本信息,所以很坦然的說:“我跟娘親學的,學得可快了。”
語氣裡帶著些小得意,因為方才被人誇了,小少爺還習慣性地挺了挺小胸脯。
這驕傲又可愛的小模樣打消了除六姨太之外的其他幾個姨太太的疑慮,——到底還是小孩子,經不住誇,剛才說的那幾個成語定然隻是巧合,沒有彆的意思。
六姨太依然心懷不安。她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安婉的,不管是家世才學還是在唐立明心裡的地位。而且安婉死了,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因為死人不會犯錯,不會變醜變老,隻會留下一個無比完美的形象鐫刻在未亡人心裡,更何況安婉還給唐立明留下一個兒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孩子是整個家族的延續和指望,但凡這個長子不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唐立明都會對他十分重視,就算她有朝一日也給唐立明生了個兒子,也比不上第一個孩子來得珍貴。
而唐立明已經明確表現出對唐浩初的重視,相對於練兵時的嚴格,他對兒子毫不吝於誇獎,再次誇道:“浩浩真棒。那成語裡的字你都會寫嗎?”
“當然會了,”小少爺毫不謙虛,小胸膛也越挺越高,“我會的字也可多可多了。”
於是吃完飯,父子倆到書房寫字去了。唐立明自己的字寫的不怎麼樣,但他手下養了幾個學識非常高的門客,就算是身邊的副官王劍也寫得一手好字。
王劍幫忙鋪了紙放了墨,唐浩初站在桌前看著他磨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讓人瞧著就忍不住心生喜歡,想要摸摸他的腦袋順順毛。唐立明那邊已經不受控地伸出手,摸了摸兒子的額發,隻覺得連頭發都細軟的要命,不敢用力碰。
小少爺的個頭還沒有桌子高,桌前的椅子對他來說同樣很大,乖乖伸出小胖手,一副等著被大人抱上去的樣子,一張小包子臉卻是一本正經地板著的,特彆可愛。唐立明先坐下來,然後把兒子抱到膝上,又幫他拿了一支筆。
唐浩初握著筆,一筆一畫地寫了自己的名字。
巴掌大的三個字躍然紙上,唐立明一看,筆法雖然有點稚嫩,但字體非常大氣,旁邊的副官都忍不住稱讚道:“小少爺這字寫的真好,就算曹先生小時候也未必有這水平,將來肯定不得了。”
他口中的曹先生是唐立明手下的門客裡學識最高也最有名望的一個,不止北州,其它幾個州也曾伸出橄欖枝,邀請他做參謀。
“以後就讓曹敘來教浩浩習文,”唐立明立刻笑著道:“我的兒子,將來自然不得了。”
語氣帶著明顯的驕傲,——果然不愧是父子,他和唐浩初似乎都不太懂得謙虛。
唐浩初提筆又寫了一些名字,是之前在飯桌上向他自我介紹過的姨太太們。唐立明一邊驚異於兒子的記憶力,一邊莫名有點吃醋,“為什麼不寫爹爹的名字啊?”
唐浩初放下筆,“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唐立明的確沒跟兒子說自己的名字,愧疚之餘,不甘心的又問:“你娘沒有說嗎?”
唐浩初想了想,搖搖頭,“娘親日日想你,一說起你,就要傷心的。”
唐立明頓時沉默了。雖然有大男子主義病,但他對安婉的感情是真的,而且他曾承諾要給安婉重辦一場風光的婚禮,要給她幸福優越的生活,如今成了永遠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