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真飛機落地後第一時間給梁京京撥了個電話, 她沒接。等到晚上回了部隊, 他又打了一個,還是沒有通。
他當梁京京是因為譚父有些挑剔的態度而鬨脾氣, 給她發了條消息。
……
事實上, 梁京京不是故意不接電話。
從機場回到家後,梁京京睡了整整一下午。
昏昏沉沉從床上醒來的時候, 她的鬢發是濕的,整張臉都有點粘粘的, 不知道是睡夢中流了眼淚還是出了汗。
好在梁京京從小到大養成了個好習慣,發生天大的事,她隻要睡一覺就能自我治愈, 滿血複活。
天早就黑了,梁京京蓋著毛毯在床上躺了會兒才去拿手機看時間。
於是看到了譚真的未接來電和消息。
半小時前發來的。
沒有任何鋪墊, 上來就是自動哄她的語氣。
——送你條狗狗養?
梁京京想了想,給他回了過去。
——養在哪?
過了差不多兩分鐘, 手機震了。
——不養家裡養哪。
像是覺得她問了句廢話。
梁京京按亮床頭燈,靠著床坐起來一點。
——什麼狗?
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中”, 過了幾秒,居然傳來一個小視頻。
一隻梁京京不算陌生的大黃狗在綠草地裡搖著尾巴, 拍視頻的人朝遠處扔了隻球, 它箭一樣衝出去,又興奮地叼著球回到鏡頭前。一隻手不停揉它的頭。
安靜的房間裡, 梁京京不自禁地“切”了一聲, 揚起一點唇角。
——不要。
——?
——長得難看。
——星星很乖。
——乖也不要, 長得醜。
那邊又成了正在輸入,過了幾秒,傳來了一張圖。
梁京京點開,這回是真被逗得笑了出來。
譚真傳了張他自己的照片,姿勢土得掉渣。
隻有半身像,他穿著一身軍綠色的飛行服,臂彎裡鬆鬆地夾著飛行頭盔。夕陽照在身後,男人硬朗的五官被勾出了清晰的輪廓,太陽穴旁是對著鏡頭敬軍禮的手。
背景被虛化了,勉強能看到遠處模糊的飛機。整張照片最清晰的是譚真臉上的眼神,是放鬆的、微笑的,卻也是堅定的、自信的,沒有一絲猶疑。
梁京京盯著這張照片發起了呆。
手機又震了下。
——這個要不要?
幾個小夥子正聚在宿舍裡打撲克,歡歡笑笑地享受假期的最後悠閒時刻。譚真剛剛就讓出了位置,此時他一隻腿半搭在床上,身體倚著下鋪的床頭玩著手機。
——鄉巴佬。
譚真對著手機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嘴角揚起一個很小的弧。
——我看我是治你治得還不夠。
牆壁上的小燈散著安靜的黃光。
躺在床上的梁京京隻穿了內衣褲,這種帶著點葷味的話發過來,她的腦中很難不產生這兩天的畫麵。那種任何東西都不能超越的親密讓梁京京在這個時刻感到了寂寞,感到了微微的迷茫。
因為此時,她心中的悲哀是無人能夠分享的。
梁京京覺得,如果下午在地鐵上看到的那一幕不是幻視,那她這十年來的生活隻能用一個詞形容——悲哀透頂。
這晚,跟譚真聊完,梁京京起床去衝了個澡、吃了點東西。
臨睡前,她還是忍不住給梁母打了電話。
梁京京很少主動給梁母打電話,更少在這麼晚打。
閒聊了兩句家常後,梁京京問她:“媽,爸爸今年有沒有跟你聯係過?”
梁父跑路去國外後,這十年來一直跟家裡保持著聯係。一開始每年電話都很多,到了近兩年每年隻有兩三通電話。每次號碼都不同,全部來自國外。
梁京京的印象裡,從初三起,她們母女不停在躲追債的人。有人凶神惡煞,最開始時幾次闖到她們家砸東西。也有人態度不錯,隻是無論她們去哪他們都會跟著,搬多少次家都沒用。
上高中後,有個債主直接找到了梁京京的學校,每天在校門口等她。她不敢回家說,後來虧了一個喜歡她的男生每天放學送她回家。
追債的人說,他們知道她們沒錢,不想拿她們母女怎麼樣,他們隻是不能斷了她們這條線——唯一還能跟梁父聯係上的線。
就這麼膽戰心驚地到了高三,債主們累了、盯她們盯得鬆懈了,為了讓梁京京好好考大學,梁母跟借遍了錢的親友最後一次開口,她們這才去了長春,生活也漸漸像個樣子了。
梁京京心裡氣爸爸,可是每一次隻要他打電話來,她就立馬什麼氣都沒了,隻會心疼地問他過得好不好。等到她高中畢業做兼職賺錢了,她變得像個小大人一樣,每次還會多問一句:“爸爸你缺不缺錢花?”
有好幾次父女兩個都是隔著電話一起哽咽,可誰也不會哭出聲。
電話裡,梁母很詫異梁京京這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