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生叫蔣思藍。
梁京京上班幾個月了,三個班學生,她能把人和名字對上號的不出二十個。說起來,她對這個蔣思藍倒是印象深刻。起初她以為這是女生名字,有次邊說著“這題我要找個女生回答”,邊念出“蔣思藍”三個字,惹得全班哄笑。
蔣思藍是個看上去很普通的學生,不是頑劣分子,相反,聽說成績還不錯。最讓梁京京氣不過的是,昨天事後,這學生還不肯道歉。七班房主任說,這個事由她解決,梁京京沒想到,她倒是解決到副校長這邊了。
“小梁,剛剛房老師把情況都跟我說了……”倪校說:“你剛來不清楚,蔣思藍這個學生的情況是有點特殊的,所以我跟房老師商量了一下,還是把你叫過來,正好一起聊一聊,把學校一些情況跟你介紹介紹。”
梁京京作洗耳恭聽狀。
“都是自家人,我們說話就直接一點了。蔣思藍這個孩子平時話不多,品行呢還是不錯的。他家裡的情況比較特殊,爸爸在他入校前就犧牲了,他是個烈屬,跟著媽媽過。地方上有領導一直很關心這個孩子的情況。我們學校也是擁軍單位,這你是知道的。當然了,這個事從頭到尾肯定是學生不對……”
繞了大半天,梁京京聽明白了。
兩層意思:首先,這個孩子是個有背景的。其次,孩子媽媽願意賠錢,但是目前她人在外地出差,要過兩天回來後確認完情況,再幫梁京京修手機。
給家長的電話是房老師打的,梁京京不知道說了什麼,但從傳達過來的話意上她能感覺出來,這學生媽媽的態度一點不軟。
倪校又說:“小梁,這兩天就要期末考了,既然家長態度是好的,這個事情我們就不要帶情緒來處理了,就是個小事故嘛,我看他也不是故意的。十幾歲孩子最好麵子。我們讓孩子先好好考試,事情先放一下。事情學校一定幫你處理好了,你看行不行?要是處理不好,你這個手機我來賠。”
梁京京心想,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嘴上乖順:“行的領導,你怎麼說就怎麼辦吧。”
實驗初中在N市是個成績中上的學校。校園不大,行政樓和初二的教學樓麵對麵,操場建在樓群後頭。
此時還是上課時間,幾個班學生正在上體育課,繁花綠樹伴、歡聲笑語,滿滿的青春氣息。兩個女生提著筐排球迎麵走來,馬尾辮翹翹地,禮貌地喊“老師好”。從校長室出來的梁京京漫不經心地回著“你們好”,走入教學樓。
人走過,香水味還停留在空氣裡。兩個學生忍不住還頭看。
“她姓什麼來著?我就記得叫什麼靜靜。”
“梁,梁京京,北京的京。”
“對,想起來了,教初二的。”
“她家好像超有錢。”
“誰說的?”
“我上次聽到李老師他們說的,你沒看到她身上都是名牌啊,上次有跑車來學校門口接她……”
“這麼拉風……”
教學樓裡書聲琅琅,梁京京上樓,有人恰好抱著一疊本子下來。
一上一下,一抬眸,冤家路窄。
少年不算高,體型單薄,麵容算清秀。正值青春發育期,他額頭上有幾顆明顯的青春痘。轉瞬即逝的驚訝後,像沒看到梁京京一樣,他一聲不響地從她身旁擦過。
嗬。
心情不佳地梁京京回到辦公室,發現桌上還堆著兩個班的作文本,覺得這工作真是煩透了。想到前幾月剛來時看到牆角的小花小草都可愛,現在是看什麼什麼礙眼。這天下午再沒其他課,她硬著頭皮把桌上的兩堆東西隨便改了改。
實驗初中每天五點半放學。
這天像平時一樣,很多老師提前走了。辦公室最後兩個女老師結伴離開時,梁京京還在收東西。等到她再出來,學生大部隊正開了閘似地往外湧。
六月傍晚,天光還大亮,校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周圍學生裡,兩個男生一路在聊車。其中一個忽然扯著公鴨嗓說:“哎你看那個破桑塔納,黃錫他爸開的就跟這差不多,他還老吹牛,說他爸是做工程的,裝自己是富二代……”
可能是大家走路走得很無聊,又或者是這孩子嗓門太大,周圍幾個人都有意無意地地去看路邊的車。
梁京京也捧了個場。
來接小孩的車太多,那車有些甩地壓著檔,屁股斜插在一輛寶馬和一輛沃爾沃之間,車頭朝外。都不知道是哪版的桑塔納,四角方方,老得像是從駕校裡溜出來的。
還真是輛“破桑塔納”。
就在梁京京要收回目光時,駕駛座的門卻開了,車上下來了個男人。
男人穿一件藍色襯衫,挺悠閒地站在車門邊喝了口礦泉水,又找人似地往人群裡瞄,慢慢扭上瓶蓋。
交錯的人影妨礙了梁京京的視線,她腳步慢下來,仔細盯了他兩眼。
人潮湧動,男人忽然朝這邊招手。梁京京腦中微怔,餘光裡,一個背黑色挎包的少年快速穿過馬路,跑到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