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京的這條短信遙遙飛向中國的西南邊陲後,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
雲南,飛行樓教室。
防空窗簾嚴嚴實實地拉著。
十幾個年輕的小夥子們身穿整齊的藍色軍裝坐在下麵, 神色認真地看著講台。幻燈機上投射著此次結業考地各個課目、各項標準以及安全事項。
安全, 每一次飛行, 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每一種險情都有其對應的操作方法, 而那些方法大家早已熟記於心,真正發生問題時幾乎都不用思考就可以條件反射地作出動作。
譚真還是習慣性地坐在靠牆位置。目光直視過去,坐在最前麵第一排的是於海, 他正在認真做著筆記。
譚真有些出神地盯著他看。
這一年時間下來,龍虎榜上他們兩個你追我趕, 現在, 綜合成績排名第一的是於海, 譚真第二。
投影被關掉了, 教室裡的彩色光線瞬間消失,所有人回過神來, 看著大隊長。所有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 大隊長還是那樣一臉嚴肅地總結:“一年了, 希望這一年你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我的努力也沒有白費,加油吧,好好飛。”
下了課, 小夥子們如釋重負般, 各個又恢複了年輕人地朝氣活力, 說笑著往外走去。
碧空如洗, 空氣舒爽,今天的能見度極好。一輛戰機從空中轟鳴飛過,大家談笑間不禁抬頭望去,不知道是誰正在飛。
孟誌超很不常見地感慨道:“一眨眼就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旁邊的幾個小夥子道:“哎呦,至超,你吟詩呢。一年了,你跟人家小江現在怎麼樣了?”
“去你的。”孟至超現在一聽到小江就頭疼,和女孩現在成天追著他跑。
“你怕什麼,人家姑娘都這樣了,你就趕緊從了吧!”
陽光萬裡,小夥子們熱熱鬨鬨地說笑逗趣,就像一群最普通的青年,連著身上那套莊重的藍色軍裝都生動青春了起來。
遠遠地,隻見政委剛好走來,大家都笑著跟他打招呼。
政委長得方頭大耳,個頭不高,但身形筆挺。他笑著說:“一個個嬉皮笑臉的,隊長把考核方案都跟你們說了。”
“說了,我們這剛下課。”
政委跟他們閒聊了幾句,叫住譚真,“跟我過來一下。”
譚真跟了過去。
除了塔台,這個看台是俯視整個機場的最佳位置。秋天,遙遙的山影在藍天下連綿,蒼涼大氣。
風有點涼,政委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道,“譚真啊,你的結婚報告就這樣交給我,你是讓我為難啊。”
他看了眼譚真,“你爸已經給我打了三個電話了,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他是什麼性子的人我最清楚,你小子這回是故意跟他唱反調是不是?你這邊要考核了,他是又著急又拉不下臉,我看著就跟那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譚真沒說話。
政委看看他,打趣道:“你這個年紀,就這麼急著娶媳婦了?怕以後找不到還是怎麼著。”
“政委,我也不小了。”
“才25就不小了?”
譚真:“郝建上個月都有兒子了。”
政委嗤笑一聲:“還眼紅人家兒子。你爸不同意,你這個結婚報告打上來有什麼用,你們父子倆這不是拿我為難嗎?”
譚真無話可回。
“譚真,你不要犟,眼前先把訓練結束掉,等改裝了新飛機,再慢慢跟他談。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你越這樣越是給他火上澆油。”政委笑嘻嘻地,“以前還說你們父子倆關係好,我看啊也是一對冤家,要麼沒事,要麼一有事就是大事。”
譚真跟譚父間從來沒有過這麼大、這麼長時間的矛盾。從小到大譚真都聽話懂事,唯獨這一次,不知道怎麼了,譚父越犟他越犟,任譚母如何從中調解都沒用,父子倆就這麼硬生生杠在一起。
“明天考特技,準備得怎麼樣?”
“挺好。”
陽光照在譚真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政委語重心長地說:“穩一穩心態,還有,你們隊長前兩天還在跟我聊你。他表麵對你不咋地,其實心裡對你期望一直很大。你是有天賦的,就是心底太傲,悶著傲,老是想著玩新花樣。你要知道,現在既定的每個操作、每個數據都是前輩們反複驗證過的,話說得重一點,全是血的代價。你想著創新是好,也要看這個創新是建立在什麼基礎上。前輩們是一代代機子飛過來的,現在的航電係統確實全部翻新了,都電子化了,但這也不代表以前的東西就都過時了。你才多大,路還長,心氣再穩一點,知不知道?”
譚真點了點頭。
政委拍拍他肩膀,輕鬆一下,“加油,好好飛,不要有壓力。”
最後的考核一共五個課目。這天下午沒有再安排訓練,大家自行複習、做準備工作,結束後各自回宿舍早早休息。
回到宿舍譚真才看到梁京京發來的短信,給她打去電話。
“你什麼情況?”
信號有一點點不好,梁京京音量提高了:“喂,聽見嗎?”
“聽得見。”譚真說:“你聽不聽得見?”
梁京京聲音清晰了,“現在好了,剛剛聽不清。”
“我問你是什麼情況?”
“就是下午在醫院碰到你媽了,然後她把我拉去她辦公室說了好多。”
“你去醫院乾什麼?”譚真問。
“哦,”梁京京停了停:“我有個學生骨折了,我正好送他過去。”
坐在桌邊,譚真點起一支煙,“我媽跟你說什麼了?”
梁京京淡淡道,“也沒說什麼啊,把煙掐了。”
譚真一頓,笑了下,撓了撓眉毛,拉來手邊煙灰缸,兩下就把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