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京伸手過來,摸摸他頭。過了會兒,譚真拉下她的手握住。
“你爸爸以為你是因為想跟我結婚,才要退伍,”梁京京看著窗外,停了停,說,“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退了伍,你家裡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接受我,哪怕我們真的能結婚,他們一定不會再接受我。”
“譚真,你進去看看你媽吧。”
……
書房裡安靜極了。
譚父坐在書桌後抽著煙,眼前煙霧彌漫。
譚真再次走進來時譚父沒看他,他望著窗,繼續慢慢地抽著煙。
後來,還是譚父先開了口:“你一點也不為我考慮,兒子,你一點也不為我考慮。”
“爸,隊裡到現在都沒有聯係過我。”譚真說。
是的,從他放假起隊裡就沒有聯係過他,不光他在猶豫,組織也是猶豫的。
“你才更要拿出你的姿態,連這個都不懂?哪怕是有人有想法,還有你爸在這坐著。你怕什麼。”
“我沒這個臉拿姿態,沒這個臉。”譚真說,“我不回去,心裡還能有點指望。回去了不行,說明我就是真的不行了。爸你懂不懂?”
“你還是太小了,”譚父聲音低啞,眼神疲憊,“在我們那一輩飛機出點事情太正常了,像你人還能完好無損地回來,是福大命大,我跟你媽從雲南回來後就去給你燒了香,拜了菩薩。你以後就會明白,男人失敗一兩次不可怕,怕的是做了違心的選擇。你現在二十六歲,等到你三十六歲、四十六歲再回頭看,你就會後悔自己的懦弱。”
從上次那一杯熱茶之後,他們父子間的關係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第一次這樣平心而坦誠。
譚父歎了口氣:“我的錯,你從小就喜歡鑽牛角尖。這些年我對你跟你媽關心得太少。你很優秀,是我對你關心得太少。”
譚真喉結動了動,沒有出聲。
“兒子,你心裡是不是怨我?”
譚真內心有些動容,靜了靜,搖頭。
譚父靜了靜,“去看看你媽吧。”
……
梁京京不知道那天譚真又和他父母談了什麼,後來,她再也沒有和譚家父母碰過麵,譚真也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依舊每天早起往機場趕。
隨著春節的臨近,梁母開始不斷催她回去。梁京京準備回家過年了,譚真說好在這邊過完年三十就去她家拜訪,機票也已經訂好。
這天晚上,他們吃完飯出去遛狗,沿著河岸邊走邊聊天。
天不冷的時候這條風光帶上人還挺多,經常有一家三口出來玩。到了這個天路上基本沒什麼人。
“冷不冷?”譚真握著梁京京的一隻手,塞在自己大衣口袋裡。
“還好,”剛好路過一張木椅,梁京京說,“坐一會兒,走不動了。”
兩個人坐下。
寒風冷冽,河水在月色下泛著溫柔靜謐的波光。
譚真說:“隊裡今天給我來電話了。”
梁京京看向他,“哪個隊?”
她不知道他現在所說的隊是部隊還是徐寧他們機場的飛行隊。
譚真說:“部隊。”
梁京京說:“哦,來電話跟你說什麼了?”
“說我休假時間差不多了,問我過年時候能不能回去歸隊值班。我以為是我爸打的招呼,後來隊長給我打了電話。我們原來的中隊已經不在了,要我跟新來的一批人一起集訓。”
那些都是從院校剛完成三代機改裝,第一次進入基地的新飛行員。如果他去了,就是真正的從頭開始。
這是一條,很難、很難、很難的路。譚真現在才明白,有些路所有人都知道它對,隻是因為太難才不去走。
梁京京不明白他的心思,不說話,也不看他。
譚真說:“我想回去。”
“你說什麼?” 梁京京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譚真望著眼前的水麵:“想回去試一次,爭取一次,不行再說不行的話。”
梁京京訥了好一會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譚真轉過臉看看她,把她的手從自己口袋裡拽出來。
萬籟俱寂。黑暗中,譚真往她手心放入一樣東西。
金色的,冰涼的,沉沉的金屬質感讓它有一種不一樣的力量。
是那枚她保存了十年的徽章。
譚真說:“這個先放你這。”
如果他可以,如果他真的還可以,將來再用自己的和她置換。
梁京京看著手心裡的金色徽章,思緒飄忽著,覺得這一切如夢如幻。不知道是什麼讓譚真改變了主意,就好像,她也不知道是什麼讓自己得到了改變。
在這寒澀的夜風裡,一切的一切似乎才剛剛開始。
譚真吻了下她的額,“過年可能來不及去你家,我給你媽打個電話道歉。”
梁京京搖搖頭,“沒關係。”
梁京京把頭靠到他肩上,有點想掉眼淚。冬夜,兩個人靜靜偎依在一起,黃狗安靜地趴在草地裡。
月光在暗夜中搖曳,輕盈皎潔,溫暖人心。
我的愛人啊。
你今夜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