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沈時恩凝眉不語,薑桃看出他的猶豫,又問他:“你不想回去嗎?”
沈時恩立刻點頭道:“自然是想的,可是……”
可是他已經不止有他自己了,他還有薑桃,薑桃還有兩個弟弟。
蕭玨登基為帝,是能幫著他父親平反,但平反之後他不可能再回到這小縣城,過隱姓埋名、富足和美的小日子,他得扛起自己的責任,振興門楣。
京城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水深得一眼望不到頭。
若隻他自己,那肯定不怕的。
可薑桃呢?她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姑娘,心底純真善良,讓她去直麵那些黑暗。又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他曾經也少年得誌,意氣風發,覺得天下之事儘在掌握。但四年前的事給了他重重一擊,讓他被嘗到了被命運裹挾著,自己卻無力改變什麼的挫敗感。
他已經失去了父親兄長和長姐,不敢設想若再發生那樣的事,傷害到薑桃怎麼辦。
“你在操心什麼呐?”薑桃窩在他懷裡仰頭對他笑了笑,“阿楊要是考中了舉人,後頭咱們本來就是要去京城的嘛!現在不過是把計劃提前了而已。你看啊,小玨是皇帝,是最尊貴的那個,平反的事他一句話吩咐下去,會有人搶著辦。等沈家平反了,你是皇帝他舅,咱家就是本朝最大的關係戶了。這還愁啥?回去過好日子啊!”
沈時恩聽得笑起來,本是讓他覺得迷茫的事,到她嘴裡就變得格外簡單了。
“京城可有些複雜。”
“他們複雜他們的唄,咱家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不就是等於換了個地方住嘛!”
“那要來往的高門大戶,可能會看不起你的出身。”
“看不起就看不起啊,小玨都稱呼我一聲‘舅母’,她們看不起我能怎麼的呢?不還得強顏歡笑地對我問安行禮?我又不和他們生活在一起,麵上過得去就成了,管人背後怎麼說呢。”
“那……”
薑桃輕鬆地插話道:“你還記得之前被安毅侯認回去的錢芳兒嗎不?她得勢之後還想著對付我,若讓她知道了我成了皇帝的舅母,你猜她是什麼反應?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沈時恩止住了話頭,輕輕捋著薑桃的後背。
他知道薑桃是並不會在乎錢芳兒那種人的,特地提起來,隻是想告訴他,她是很願意陪他一道回京城的。
“不怕嗎?”良久之後,沈時恩問她。
“不怕!”薑桃仰起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她知道京城水深,豪門內外皆是傾軋,回京之後她能沾沈時恩的光,身份跟著水漲船高,但要麵對的是非也多,責任也大,必然不可能完全一帆風順,看著花團錦簇的,但其中必有艱難之處,不可為外人道。
但沈家的榮光必須恢複,那是沈時恩應得的,也是他必然要做的事。
她從前嫁給他時不嫌他苦役的身份,現在更不該害怕未來可能遇到的難處。
“那咱們明天就動身?”
薑桃點點頭,“反正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帶著銀票和換洗的衣裳就成。繡坊那處也是秦夫人在幫我照料,我離開了也不會影響繡坊的運作。雪團兒就不用說了,也得帶走的。擱平時我可能還得擔心,但是有小玨幫忙的話,運送它應該也不是難事兒。還有阿楊還在省城備考,我不想把他一個人留下。到時候可能你和小南帶著小阿霖先去,我等阿楊考完帶他和你們彙合。”
兩人商量著回京的細節,不知不覺就絮叨了到了深夜。
而此時薑家廂房裡,蕭玨也是毫無睡意,正在和蕭世南說話。
蕭世南在繪聲繪色地給他講早些時候當苦役時遇到的糗事兒,蕭玨在旁邊聽著,眼神卻不住地往窗外飄。
蕭世南說了一會兒沒聽到他的回應,就止住話頭,翻過身來麵對著他,問他在想什麼。
“你說,舅母能答應回京嗎?”
蕭世南想也不想就道:“肯定答應啊,為啥不答應?回去了二哥是國舅爺,是榮國公,嫂子就是國公夫人。不比在這裡過得好?而且你都特地尋過來了,多看重我們啊!”
蕭玨自嘲地咧了咧嘴,看重嗎?他自然是看重舅舅的。但他作為皇帝,更看重的就成了沈家軍。
就像他父皇生前說的,他把他舅舅請回去,再為沈家平反,自然就籠絡了沈家軍,有生之年都不用擔心沈家軍存有異心。
而他舅舅,是國舅,是榮國公,是沈家軍的領導人。
多諷刺啊,他舅舅受了那麼多苦難,卻還要為殺了他滿門的仇人守護這萬裡河山。
這時候蕭玨甚至在想,若是舅舅不回去其實也沒事,他回去後一樣會為沈家洗去汙名,舅舅就繼續過這樣安穩和美的日子,他算是半個沈家人,也能鎮守軍心,至多再花幾年工夫,波折一些,早晚也會把沈家軍牢牢掌握……
他不知不覺就想入了神,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蕭世南苦著臉皺著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蕭玨心頭一跳,想著他或許是想到了什麼,忙問他怎麼了?
蕭世南苦大仇深道:“小玨,你……你腳好臭,我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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