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酒酒宮,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了。
想最後看看酒酒宮,然後出宮去,把造紙術留下。
不管這次以後,會不會就此離開,她都接受。
就是離開以後,能不能不要再帶著記憶,如果非要變做什麼,那讓她變做一株小草,時間到了,被砍砍給豬吃掉,或者變成一條溪水,隻要一直流,一直流,最終都會回歸大海裡。
回歸母親的懷抱。
腦海中依舊是仙女媽媽。
可我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賀酒下了床,扶著屏風走了一會兒,慢慢的鬆開,她這輩子的骨骼好像長得不夠好,學走路好慢。
但摔了兩次後,漸漸的也能走穩了。
文清文靈回寢殿裡,啊呀了一聲,驚喜過後,又往裡張望,“李嬤嬤去哪裡了,小殿下會走會跑的年紀了,身邊離不開人。”
李嬤嬤收拾了東西進來,笑著告罪,“是去收了些偏殿裡的東西,聽搬東西的侍從說,三殿下那邊鬨起來了,要夫人兒,但是不讓夫人住在煎煎宮裡,說煎煎宮是他一個人的。”
“還吵鬨著要謝家主把咱們小殿下接去煎煎宮,然後把那個靖國三公主喊來,兩個夫人兒住在一起。”
小孩子童言無忌,宮人侍從都笑,文清給小殿下擦擦額上的汗,柔聲問,“小殿下想去哪裡呀。”
賀酒本來想去花園,但並不想看見那個大雍公主,所以隻在寢殿裡走一走,就折回了榻上。
天一亮,等李固阿姨給她洗過澡,文清姐姐喂過飯,賀酒就幻想成小狗,打算出宮去了。
卻有人比她更早。
一個梳著編發,薄薄齊劉海、穿著淡藍色襦裙的女孩,站在花叢裡,匠人叔叔們已經把枯枝收走,換上秋天開的菖蒲、鳶尾,湖泊裡荷花敗去,蘆葦卻抽出了白色的芯,風一吹,色潔白,而又蓬鬆的蘆葦隨風輕蕩,比起早春時梨花花落,夏時野花漫山遍野的景致,秋時的酒酒宮,雖然色澤單一了一些,卻依然跟水彩畫一樣漂亮。
小女孩言行儀表好似賀酒電視裡見過的,壁玉閨秀,年紀很小,卻嫻靜文雅。
個子卻有點高,跟三皇兄相比,也隻差了一個拳頭,隻是很清瘦。
小女孩手裡捏著一朵花,柔聲說,“酒酒宮真漂亮。”
賀酒在心裡汪汪汪了好幾聲,酒酒宮是她一個人的——至少在她死之前,都是她一個人的。
但隻敢在心裡。
賀酒跑了,跑到酒酒宮南麵的宮牆,繞到樹背後,幻化成看不見的小白團,順著枝乾往上爬,沿著外伸開的枝丫,走到外麵鬆樹的樹乾上,爬下了樹。
去城裡,找織造營,造紙用的材料,和布匹是重合的,辦法跟在冶鐵司裡一樣,先熟悉情況,再利用現有的材料,設備,來製造紙張。
她一心隻想做成紙張,每天早出晚歸,但織造坊不像冶鐵司。
冶鐵司爐火不能斷,匠人們是分組分批輪換上供,所以會一直開著,織造營的匠曹們到天黑就下工回家了,燈火熄滅,整個織造營又黑又安靜。
她比較怕黑,也怕鬼,所以晚上就不敢待了。
去兩天,隔一天會留在宮裡,給酒酒宮的花園除草,這樣可以避免文清姐姐他們去請太醫,但製造紙張工藝的時間也就被拉長了。
足足花了兩個月,她才把幾種便於書寫,便於繪畫的紙張工藝留在織造營。
花園裡她打理移栽的鳶尾花,也開出了花骨朵。
天亮賀酒就繼續去拔草。
文清姐姐給她準備了一雙小筒靴,一把小鏟子,還有一隻小木桶,一個絲瓜小水瓢。
這兩個月,隻要是她醒著的一天,幾乎每次都會遇到那個小女孩,小女孩身邊跟著一個宮女和一個嬤嬤。
那個嬤嬤長得有些脛骨,賀酒見過這樣的人,都是會武功的。
宮女應當是聽嬤嬤的令,總是低眉順耳的聽吩咐——聽嬤嬤吩咐。
小女孩從沒有提過要求。
酒酒宮的偏殿離主殿有一點距離,算得上是兩戶共用一處大門的人家,平時並不來往,吃住不在一起。
但文靈姐姐跟李固阿姨閒聊時,時常會說起,說大雍長公主,性子太柔和了,說以後她千萬不能這樣,會被欺負的。
現在離得還遠遠的,那個壯嬤嬤卻悄悄往後麵狠狠擰了一下小女孩。
小女孩沒動,那壯嬤嬤眼睛裡露出了狠意,似乎又狠狠擰了一下,小女孩身體往前跌了一下,才又站穩。
小女孩踉蹌著走過來了,屈膝行禮,“見過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