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的第一批班底大都是剛入營新兵, 這局麵可謂是好壞參半。
剛入營的新人還沒見識到戰爭的真正殘酷,大多有點心高氣傲,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 要是帶兵的人沒點真本事製住他們, 他們絕對不會真心服管教, 惹起事來能給你捅破天。
但相對的, 新人也有新人的好處, 他們性格大都還單純直爽, 沒染上老兵油子那些油滑世故的惡習, 在行軍打仗上也猶如一張白紙,有很大的培養和提升的空間,如果這時候能將他們收服,讓他們歸心, 以後就是最忠心的擁躉了。
林浪年紀尚輕, 在軍中也沒什麼資曆, 一開始手下甚至有新人當眾挑釁他,林浪也不覺得被冒犯,與其“友好切磋”了一番, 輕輕鬆鬆的三招, 讓那人臥床兩天沒能下地, 之後就再也沒有勇士敢出來冒這個頭,畢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絕大部分時候都是犯傻。
有的人領兵靠武力,有的人領兵靠智慧, 林浪覺得自己應該和他們不一樣,除了日常操練和上陣殺敵時必須全力以赴,其他時候他更願意用“誘惑”的方式來鼓勵和收買手下。
何以誘惑?以美食, 以美酒。
他一個小小的百戶,薪俸幾乎略等於無,在軍中的待遇和普通小兵也沒太大的區彆,這時候,先前賺的銀子就終於派上用場了。
林浪找到一個靠譜的夥頭兵,自己出銀子讓他在外出采購時捎帶點雞鴨魚肉進來,給手下的人加加餐,補充營養。加餐也不是太頻繁,三五天加一頓肉食,有人表現突出或立了功勞時另行獎勵,如果有機會外出行動,也要給他們一點犒勞獎賞。如此過了一個月,他手下的人訓練時明顯都比彆的隊伍精神飽滿活躍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變多了。
日常訓練時,林浪和其他兵頭的做法也略有區彆,彆人大多就教教怎麼舞刀弄槍,每天就是讓小兵們在日頭下自己揮刀,或者相互對打。這些基本招式林浪也教,不過同時也教了他們另一項更加重要的技能,如何在戰場上順利存活下去,俗稱“苟命大|法”。
比如如何利用環境和地勢作掩護,遭遇圍攻時如何逃脫,快速爬樹、挖溝、打洞的訣竅,夜間行動指南,裝死的技巧一二三等等,都是非常實用的保命技巧,小兵們聽得一個比一個認真,記性不好的恨不得拿個小本本全都記下來。
聽說了林浪的訓練內容後,還有不少兵頭跑過來,直白地表示他們的不屑,“什麼亂七八糟的,還沒上戰場就想著逃命,教出來的也是一群慫蛋!年輕人就是瞎胡鬨!”
林浪隻是淡淡一笑,並不為自己辯解。
直到上麵發布一次探敵的任務,林浪和另外一位老資曆的百戶同時派出五十人行動,不料撞上敵軍布下的陷阱,林浪的人雖然有些狼狽,終歸是全都活著回來了,也帶回關鍵的敵軍布兵信息,而老百戶手下的人卻損失了三四成,順利回來的人也什麼都沒探到。
有這樣慘烈的事實對比,再也沒人對林浪的訓兵方式指手畫腳了,甚至還有以前嘲笑過他的人放下麵子過來取經。
西北蠻子和大興朝的恩怨已經積累了上百年,年年的戰亂中也帶有明顯的季節規律,這是受了蠻子遊牧的生活習性影響。
春夏季哪怕是西北偏遠地區,也是雨水充足土壤肥沃,蠻子大都忙著放牧馬牛羊,吃喝不愁,犯不著出來搶奪,和大興朝也就相安無事,雙方都能休養生息。到了秋冬季節,土地板結百草枯萎,蠻子們沒地方放牧,糧食的儲備也不多了,就開始打起搶掠的歪主意。
一開始隻是散兵遊勇的試探,再慢慢演變成小部落的掠奪,以至大部落的大舉入侵,每年的局勢有緩急的區彆,但也都逃不了這個規律。
當邊城飄起入冬後第一場雪時,蠻子的大部落吹響號角,正式向大興發動侵襲,這時候林浪因為砍下了一個小部落首領的頭,已經晉升為千戶,手下統兵千人。
他年紀輕,入營至今不過半年,這樣的晉升速度不可謂不快,雖然是憑真本事換來的,但也引起了許多人不懷好意的嫉妒,有等級存在的地方就有鬥爭,也就免不了各種陰謀詭計,
在上頭要派出先頭兵去打探蠻子主力部隊的虛實時,立即就有不少人聯合起來推薦了林浪,雖然滿口都在誇他“智勇雙全,膽識過人”,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迫不及待要推著他去送死呢,不過看破不說破,這個任務最後還是落在了林浪頭上。
林浪得到消息後立即召集手下,“差事又來了,蠻子猖狂,這次我們打頭陣,能殺多少是多少!”
張茂撇了撇嘴,“什麼打頭陣,不就是讓咱們去送死麼,老大,怎麼分給咱們的總是這樣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趙平拍了他一巴掌,“還能為什麼,被針對了唄!老大,我看我們現在就是被當成了你說的那個什麼……敢死隊!”
他們倆如今跟著林浪都被提拔當了百戶,不過說話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口無遮攔。
林浪訓兵帶兵的時候,偶爾也會把在現代看過的那些戰鬥片警匪片的經典情節拿出來,改編一通後說給他們聽,就當是豐富他們的精神文化生活,俗稱打雞血,當中最受歡迎的無疑就是敢死隊的故事,許多人聽多了甚至都能完整複述出來。
“怎麼,怕了?”林浪認真看著手下們,一字一句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彆人給任務,咱就接下,漂漂亮亮地完成了,回頭拿到獎賞,領了軍功,再去和他們道聲謝!”
“以前忘了說,你們喜歡的敢死隊其實還有另一個人儘皆知的稱號,不死傳說!”
“記住了,都給我整整齊齊地回來,到時候的慶功宴,一個都不能少!”
林浪讓手下兵分兩路,從兩個方向在外圍騷擾敵軍轉移注意力,他自己則帶著幾名最機靈的親信,趁夜深入敵營。
蠻軍先前兩日趁大興不備,攻占了邊疆數個小村莊,奪來不少豬羊糧食,頗有些洋洋自得,領軍的蠻族部落二王子烏納方才與眾將士酣暢痛飲,正醉倒在營帳中,忽然聽聞到營地外傳來的陣陣喧嘩之聲,麵上一陣不悅,“發生了何事?”
守在外麵的士兵立即去打探情況,回來稟報:“一夥大興軍來犯,左將軍已經率人去了,二王子無需擔心。”
“來了多少人?”
“數百人而已。”
烏納冷嗤一聲,“區區幾百人也敢來觸我軍的神威?可笑!領兵的是誰?”
“無名之輩。”
聽他這麼說,烏納神色越發鄙夷,“興國真是一年不如一年,狗皇帝躲在京城當縮頭烏龜,正經的將軍一個個都貪生怕死,老派這些沒名沒姓的廢物來當墊背,嘖嘖……”
他酒勁還沒退,說話毫無遮攔,“你說說,要是我這回帶兵攻進岐城,首領會怎麼獎賞?說不定一高興就傳位給我了,嘿嘿。”
小兵垂著頭恭恭敬敬地站著,不敢應和他的話。
“你去告訴左將軍,要是幾百個人都擺不平,他這將軍也不用當了,本王手下可是多的人願意替他!”
左將軍支持的是烏納的對手大皇子,所以烏納時時刻刻都看他不順眼,想抓住他的小辮子後將他換下去。
小兵領命退下後,烏納罵罵咧咧了幾句,躺下去準備歇息,才剛找到點睡意,營地另一側又傳來陣陣鼓噪之聲,烏納暴躁地坐起身,“又有何事?!”
回話的又是剛才那個小兵,“回……回二王子,又、又來了一夥大興軍。”
“左將軍呢,這點事都辦不好?”
“左將軍還在前方周旋,現在來犯的是另一方,右將軍已經去了。”
右將軍是烏納的自己人,他去烏納就放心了,“人多嗎?”
“還是隻有數百人,不過聽說他們一個個陰險狡詐,行蹤詭秘,殺也殺不了,抓又抓不住,讓人防不勝防……”
烏納猖狂一笑,“再厲害也就幾百人,還不夠右將軍幾刀的。”
蠻族擁有體格和力量上的先天優勢,性格也狂妄,行軍打仗講究武力至上,並不太講究謀略,對大興朝軍士們重視的各種兵法計策一向嗤之以鼻,聲稱那隻是“弱者的伎倆”。
所以當他們對上林浪教出來的那群一個個都把把求生技能點到了滿級的手下時,還真沒怎麼討到好,一千人兵分兩路,就將蠻軍兩位大將忽悠得頭暈。
主營內的烏納並未重視外麵那些人,他們這次可是足足帶了十萬大軍,兩位資深大將,還對付不了千來人?他就著桌上溫著的菜肴又飲了幾口酒,再次躺下來準備入睡。
然而眼皮合上沒多久,又被一陣驚慌騷亂的聲音吵醒,烏納氣得直接跳起來,抓起大刀衝出營帳,“又有什麼事?!!”
這次不需要彆人回答,他自己的眼睛就能清楚地看到,軍營糧倉的位置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勢威猛,而且是裡裡外外同時燒起來,雖有數十人飛奔過去撲救,但顯然已經來不及,四起的火光點燃了天幕,本該漆黑的深夜卻宛如白晝。
“誰乾的?!”烏納目眥欲裂,揮刀胡亂劈向前方的小兵,“誰乾的?!”
小兵抱住被他砍傷的手臂,臉上不敢有絲毫不滿,“稟二王子,糧倉著火時那賊人已經離開了,我們……我們沒發現……”
砸暈一個蠻軍換上他的軍服放火後,如今正混在人群中裝模作樣救火的林浪輕輕瞟了主帳的方向一眼,深藏功與名。
烏納無能狂怒,“兩位將軍呢?關鍵時刻都滾去哪了!”
“將、將軍他們還在對付外麵那兩撥興軍……”
“廢物!都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