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家裡雖然不富裕,但是對他卻十分慷慨,上學時也多多少少會給他點零花錢,不過原主一向大手大腳,拿到多少花多少,竟然連一毛錢都沒攢下,林浪今天確實要去買點東西,便沒有拒絕他媽媽的好意。
原主是在鎮上讀的高中,林浪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天,也是第一次來縣城,七十年代的城市雖然見不到後世那麼多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穿著筆挺的草綠色軍裝的年輕男女們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因為幾年前中央推行了“革命化的春節”的政策,縣政府這邊正月沒休息幾天就開始辦公。杜大成前段時間經常出入縣委辦公大樓,守門的老大爺都認識他了,聽他說是來賠錢的直接就放行了,看著杜大成的背影,還和旁邊侃大山的同伴唏噓不已,人倒起黴來還真是造孽喲。
杜大成直接把林浪帶到二樓的宣傳部,剛好有相關的乾事在,看到杜大成後態度還挺熱情,“這不是杜同誌嘛,新年好,今兒是來交罰款的?”
杜大成緊張地搓著手和他打招呼,“陳乾事新年好,恭喜發財,錢、錢還沒湊齊,今天是有另外的事,”說著就介紹了林浪,“這是我小舅子,他學過一點打字機的東西,咱這機器他說不定能修。”
“修?”陳乾事玩味地打量了林浪一番,“小同誌,高中畢業了沒?這種話可不能胡說的,”說著,他又嚴肅地看向杜大成,“杜同誌,我們的機器可是省裡去年才批下來的,據說采用了倭國引進的最新技術,這還沒用幾回就被你撞壞了,組織信任你忠厚誠實,隻收幾百塊罰款就不再追究,你怎麼能跟著小孩子一起胡鬨?”
“你知道當中的嚴重性嗎,再出什麼狀況,可就不是五百塊錢能解決的問題了!”
杜大成本來就不善言辭,被他這麼一堵更加說不出話來,瞅瞅林浪又瞅瞅陳乾事,急得直撓頭。
林浪見狀,隻好自己站出來說話,“陳乾事這麼說就不太對了,我雖然高中還未畢業,但也知道英雄不問出身,有誌不在年高的道理。”
“打字機是我姐夫弄壞的,他因為自己的疏忽,給組織添了這麼大的麻煩,就算賠了錢也會一直過意不去,相信這個結果也不是你們想看到的,為什麼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爭取把機器修好?”
“我知道我年紀輕,說話難以讓人信服,但是萬丈高樓平地起,誰都不是生下來就能一鳴驚人的,主席也說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陳乾事今天才第一次見到我,怎麼就知道我修不好機器呢?”
“就算是引進的技術,我華夏兒郎也未必就駕馭不了,陳乾事這種崇洋媚外的思想可要不得,俗話說實踐出真知,唯有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讓我看一眼機器,實際判斷是否能修,不知道又有何不可?”
陳乾事被他左一句俗話右一句主席說最後還發散到民族大義的話繞得有點發暈,這小子到底什麼來頭,套話說起來比他這個宣傳部的還要順溜……
他正要斥駁回去,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掌聲,“好一個有誌不在年高,好一個實踐出真知!小同誌,你這話說得不錯!”
陳乾事想看看是哪個沒眼力勁的搶白他的話,轉過頭就是一僵,“縣、縣長,您怎麼來了?”
縣長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大叔,模樣看起來和藹可親,朝陳乾事淡淡點了點頭,笑著看向林浪,“我正好有點事路過,被小同誌一番話吸引了,不錯,年輕人就是要有自己的想法,小同誌叫什麼?今年讀高幾?”
“縣長您好,我叫林浪,讀高三,今年就能畢業了,”林浪不卑不亢地答道,說完語氣又稍稍放緩,“我剛才一時心急,說話太直白了點,希望領導們不要放在心上。”
縣長笑著擺擺手,“生什麼氣,國家需要的就是你這樣敢說直話,敢說真話的青年。”
陳乾事在旁邊嘴唇動了動,沒敢插話。縣長又問了林浪幾句家常細碎,才把話調回正題,“剛才你們說的修機器是怎麼回事?”
這下陳乾事終於能開口發言了,立即搶答道:“就是上次杜同誌撞壞打字機那事,縣長您也知道的,組織顧念著他的家庭情況,一致決定讓他賠五百塊錢就不追究了,可今兒他倒好,帶著這位小同誌來說是能修,那機子可是新型號,印刷廠的幾位老師傅過來都說修不了,他們這不是胡鬨嘛!”
“還有這事?”縣長稍稍沉吟,轉頭問林浪,“林小同誌,你可見過那台打字機?”
林浪正色道:“雖然沒有見過,但我曾讀過相關的書籍,似乎是某位技術員的私人藏書,書裡介紹了東西方打字機的發展進程,作者見識廣博,書的原主人更是學貫中西,還詳細做了許多筆記,對各種打字機的技術原理進行圖解分析,讓我受益良多。”
“哦,不知道那本書現在在哪裡?”
林浪麵上浮現一絲羞愧和傷懷,“書的價格太貴了,我想買也買不起,隻好花了幾天時間悄悄躲在書店看完,後來再去就發現已經不在書架上,應該是被人買走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縣長遺憾一歎,頓了頓,又看向陳乾事,“那台打字機現在在哪裡?”
“因為不能使用,也修不好,放著還礙事,年前就收進倉庫了。”
“你看你,怎麼就這麼死板呢,”縣長歎了口氣,“機器是死的,人是活的,與其放在倉庫積塵,讓林小同誌看看又有何妨,說不定就修好了,”說著又問林浪,“小同誌,你有幾成的把握?”
林浪忖了忖,“沒看到實物我也不敢打包票,大約有六成把握。”
“那就不錯了,”縣長點點頭,囑咐陳乾事安排人去把打字機般出來。
陳乾事一臉便秘的神色,“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縣長態度堅定,“我們不能害怕問題,更不能逃避問題,遇到問題就要設法解決!”
頂頭上司都發了話,陳乾事無法再反對,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叫上杜大成,從倉庫把打字機搬出來。
林浪還是第一次見到打字機的實物,立即湊近仔細觀察,這台打字機是純手動的機械打字機,沒有後期的電子打字機的儲存編輯等功能,體型也比較龐大,又不像後世的個人電腦,支持各種便利的輸入法,打字時還需要憑借記憶中的位置,從鉛字盤裡一個個尋找需要的字,效率比較低下,但是在這個時代來說,也是一門新奇的技術了。
他觀察了一會兒,沒忍住直接上了手,將打字機的機體拆分開來,陳乾事準備開口嗬斥,縣長擺了擺手止住他,“先看著。”
林浪小心地把打字機的滾筒機頭等部位拆下來放在一邊,又埋頭繼續細分,突然眉頭微蹙,不解地看向杜大成,“姐夫,你確定這台打字機真的是被你撞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