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小鳳凰化了人形,陸清嘉狼狽地靠在她懷裡,她低頭看他,他緩緩睜開眼,拉開了她的手。
“不必。”
他啞著嗓子拒絕,說完話就開始咳嗽,血從嘴角流出來,粘到了他耳邊的發絲,姬玉輕輕替他撥開,他的血又粘在她手上,帶著灼熱的溫度。
“為何不必?”姬玉的聲音有些低,“你看起來很不好,哪怕我靈力不多,有也總比沒有好。”
陸清嘉閉著眼睛說:“不必,你自己留著,萬一晏停雲再來,你還能逃。”頓了頓,他勉強睜開眼說,“不對,你現在便走,不必管什麼不能用法術了,回去自有我為你擔著,你即刻前往界門,過了界門就快去蜀山,彆再亂跑。”
姬玉看他推她,他沒多少力氣了,自然也推不動她。
“快走。”他擰眉說。
姬玉沒動,她依然抱著他,在他看過來的時候輕聲說:“我若就這麼走了,你恐怕很難為我擔什麼妄動法術的罪名了。”她輕輕摸了摸他的臉,“你還能活著回去?”
陸清嘉被她摸得睫羽顫抖,嘴上不屑一顧道:“一個晏停雲,想殺了我,簡直做夢。”他努力望向姬玉,緊盯著她說,“我是鳳凰,我能涅槃一次就能涅槃兩次,每次涅槃都能讓我更強,何須你來擔心我的死活?”他固執道,“你不要拿那些人族男修的標準來衡量本君,本君……”
連“本君”的自稱都出來了,可見他多想維持這份尊嚴。
姬玉嗓子發澀,也不再提這個,打斷他說:“是,你不必我來擔心你的死活,那我不擔心就是。”她轉而道,“你說要同我一起去蜀山,我等你一起。”
“……其實我知道,你不想與我同行。”
姬玉一怔,愣愣看著他。她其實能想到他是知道的,可以她對他的了解,他那麼自尊自負的人,是不會主動戳破這個的。
“你又何必可憐我。”陸清嘉冷冷跪地推開姬玉,“我不用你可憐。”
他單手撐著身子,另一手按著心口,黑白分明的丹鳳眼凝著她:“姬玉,你記著,我同你認識的任何男人都不同,你不要拿對付他們的手段來對付我,我不想要你的虛情假意和憐憫。”
他直白道:“我要便要獨一無二,要便要一心一意,你給不起,你的心給了彆人,你沒有了。”
姬玉萬分矛盾地擰著眉,她啟唇想說什麼,陸清嘉直接道:“閉嘴。”
言靈術。
姬玉睜大眼睛看著他,陸清嘉一字一頓道:“現在立刻走,用法術前往界門,過了界門立刻去蜀山,到了蜀山……傳信給姬無弦。”
姬玉急急地想說話,但她說不出來。
“走吧。”陸清嘉再言,姬玉便不由自主地往外走。
她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她完全被動地離開,看著她身影在洞口消失,陸清嘉終於無力支撐身體,倒在了她鋪的毯子上。
他半闔著眼睛,低聲自嘲道:“這言靈術,如今也就隻對你們人族有效了。”
“……人族,還真是幾萬年都不見長進。”
姬玉的腦子是清醒的。
但她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
她看著自己到了界門,看著自己在一片夜色中奔向蜀山,蜀山守山弟子見到她時都十分訝異,她身上染了陸清嘉的血,形容狼狽,但依然嬌顏玉骨,美色撩人。
“你是何人?……”其中一名弟子站出來問。
姬玉沒有立刻回答,她按部就班地執起腰間合歡宗弟子的身份玉牌,向玉牌輸入法力道:“師尊,我已到了蜀山。”
玉牌那頭幾乎立刻傳來回複。
“你來了?在哪?”
完成了陸清嘉言靈術的所有要求,姬玉終於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
她表情複雜地看著手中玉牌,慢吞吞道:“我在蜀山山門外,還未曾進去。”
“怎麼這個時辰……算了,為師立刻來接你。”
來接她?姬無弦竟然來了蜀山?
這和書中劇情不一樣了。
是因為她說了要來嗎?
他聲音裡滿是擔憂,語氣殷切,可姬玉也知道,他的所有情緒都不是對她。
他要的是他從小養大的那個姑娘。
她不是那個姑娘,那個姑娘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站在原地等著,很快就等來了姬無弦。
姬無弦見她滿身是血,眉眼極冷道:“是誰做的?”
姬玉仰頭說:“不是我的血。”她朝姬無弦攤開手,“我想聯係尹掌門。”
姬無弦看著她的手心,麵色一緊,遲疑道:“你找她做什麼?何事不能跟師尊說?”
“這件事必須找她。”姬玉收回手,“如果師尊不方便,弟子可以試著用傳音符聯絡尹掌門,但想來會有些難度。”
“我沒什麼不方便。”姬無弦僵了片刻,遞給她一塊和她送給陸清嘉那塊相差無幾的玉佩,慢慢道,“用它。”
姬玉點點頭,接過來走到一邊,將靈力注入玉佩不過片刻,尹如煙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這個時辰找我做什麼?你不會這會兒要過來吧?”尹如煙懶洋洋道,“我現在不太方便啊。”
姬無弦臉色有些難看,他寬袖下的手緩緩握拳,觀察了一下姬玉的臉色,她看起來完全沒把這曖昧的話放在心上。
“尹掌門,我是姬玉。”
尹如煙聞言一頓:“玉師侄?怎麼是你?……你找我?”
“是。”姬玉直接道,“瓊華君有恙,尹掌門有辦法找到他嗎?”
“神君有恙?”尹如煙立刻精神起來,緊張地問,“怎麼回事?算了回頭再說,我立刻去尋神君。”
她匆匆切斷了聯係,看來是有辦法找到陸清嘉的。
姬玉當時隻顧著找個藏身之地,也不知道那座山叫什麼,在什麼城旁邊,找尹如煙也是碰碰運氣,還好她有辦法,想來應該是影月仙宗祖師爺留下的吧。
在書裡影月仙宗始終是陸清嘉的忠實擁躉,即便最後知道了真相,明白他們不過是被他利用來複仇的,也還是為他血戰到底。
尹如煙去找他是安全的,她修為也比她高,比她對他有用。
其實她何嘗不想親自回去找他,可她又不知找到了他,他沒事之後該如何和他相處,他又願不願意同她相處。
她不久前才做了決定,注定沒結果就不要開始,可這後麵發生的事又讓她很難不動搖。
她發現自己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放得下他。
姬玉沉默地將玉佩還給姬無弦,姬無弦接過攥在手裡,低聲道:“你弄成這副樣子,和瓊華君有關?”
姬玉不想說太多,但完全不說也不行。
“我遇見了魔尊,是神君救了我。”她想了想說,“神君在合歡宮代我承傷,此事師尊也知道,他重傷在身還要對付魔尊,如今……”她謹慎地點到為止,“如今他不想見我,正在某處療傷,我有些擔心,便想讓尹掌門去替他護法。”
姬無弦當然看出了她有所隱瞞,他沒說什麼,點點頭,領她進了蜀山,指房間給她。
姬玉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就回頭一眼,好像還在掛念遠在天邊的某人。
姬無弦忍了忍,對她說:“你這一身汙穢,也不知捏個法訣收拾一下。”
他說著就要用法訣將她身上的血和臟汙弄乾淨,姬玉攔住了他。
“不要。”她喊了一聲,自己也覺得突兀,在姬無弦的注視下,她放輕聲說,“……我回房自己來就行,不勞煩師尊。”
她徑自朝姬無弦指給她的房間走去,進屋關門,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姬無弦站在門外,一身紫衣風流華貴,月色點亮他精致的眉眼,他在那站了很久,久到雙腿都有些麻木了,才慢慢轉身離開。
房間內,姬玉靠在門上,感覺他走了,才微微鬆了口氣。
她低頭看著滿身血跡的衣裙,想到這些血是陸清嘉的,苦笑了一聲:“用法訣收拾了多浪費啊,這可都是鳳凰血……”
她緩緩褪去衣裙,仔細疊好,手撫了撫裙麵,將它們放進儲物戒。
她換了衣服,坐到梳妝台前,看著水鏡裡的自己。
一張和她本人相差無幾的臉。
卻有著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
姬玉攬鏡自照許久,拿出了和贈給陸清嘉那塊一模一樣的玉佩。
輸入靈力,她明明可以讓陸清嘉聽見她的話,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玉佩那頭,陸清嘉仍昏迷不醒,周圍金光繚繞,在無形療傷。
玉佩墜在他腰間,發出淡紫色的光,他毫無所覺,沒有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紫光終於散去的時候,屋內光線漸明。
姬玉轉頭望向窗外——天亮了,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