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嘉那麼彆扭的人, 有一天竟會主動跟她說“我愛你”這三個字,真的讓她很意外。
姬玉好半晌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 就看陸清嘉等得太久,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緩緩後撤,離她遠了一些, 側身背對著她, 烏黑的發絲垂落下來,遮住了他的側臉,她看不清她是什麼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氣息有些冷冽。
姬玉又看了一會,才低低開口道:“你說你愛我。”
陸清嘉脊背僵了一下, 良久才應了一聲:“是。”
“那我想跟你好好說說之前的事。”姬玉注視著他的背影道,“這不是你第一次試探我, 但我比第一次更介意, 知道為什麼嗎?”
她低聲道:“不是因為我受了傷, 而是因為我已經同你說過想要你坦白, 可你還是一意孤行。”
陸清嘉解釋道:“我是受魔蠱操控。”
“沒了它你就真的不會在心裡疑惑這個嗎?”姬玉看他匆忙轉身,對上他的眼睛道, “就真的不會去想, 我到底能不能像月長歌一樣為你做到那般?”
陸清嘉眼眸黯然,說不出話來。
姬玉繼續道:“其實你若想知道,根本不必如此試探我,我可以很肯定的回答你,如果要我像月長歌那樣無腦地為你犧牲付出, 我是做不到的。”
陸清嘉怔了怔, 極力克製著心底翻湧的情緒。
姬玉不慌不忙道:“可你難道會因為誰對你做到了, 就喜歡上對方嗎?”她問他,“難道因為我做不到,你便……不愛我了嗎?”
陸清嘉之前才剛剛想過,哪怕她做不到,他也不會不愛她的。
他廣袖下的手慢慢握拳,指甲陷進肉裡,細微的疼讓他稍稍冷靜了一些。
姬玉看他平複了一些,靠近他,輕輕撫過他的臉道:“你不該拿我和月長歌作比較的,我們是什麼關係,她呢?你拿她和我比,是不是代表她在你心裡,其實也有取代我的可能?”
“當然不是!”陸清嘉失聲否認,“沒人能取代你,永遠沒有。”
姬玉凝著他,看他認真執著的眼神,良久,歎息一聲道:“我不想標榜自己,但我真的也為你犧牲很多了。我受不了像你對她那般刻意的折磨,但我放著安穩日子不過同你在一起,招惹了那麼多厲害角色,你以為我不會怕嗎?”
她輕聲道:“我很怕的,有時睡著還會做噩夢,你中魔蠱時我說了會拚命保護你,我也做到了。你還要我怎麼樣呢?”
“我……”陸清嘉眼尾緋紅,他一時歡喜她能這樣推心置腹地同他說心裡話,一時又害怕去理解她的話,那會顯得他更過分。
“不要因為我表現得沒那麼狂熱,就以為我真的很薄情。”姬玉盯著他,摸了摸他濕潤的眼尾道,“你再拿我和她比,再做類似之前那樣的事,我一定會走,我之前是如何拚了命保護你的,那時就會如何拚了命也要離開你。”
她一字一頓,下了決斷。
換做彆人,誰都好,她都能說服自己忍耐,但月長歌不行。
因為如果她沒來這裡,他們是真的會在一起。
陸清嘉聽到她最後的決斷,心裡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眼神放空,過了一會才說:“我知道了。”
他感覺自己沒太聽清她前麵的話,隻聽見一句“一定會走”。
這四個字在他腦子裡來回重複,他再去看姬玉的時候,笑得很溫柔道:“我不會再那麼做了,之前是因為有魔蠱在,之後一定不會了。”
姬玉聽完,輕輕點了點頭。
陸清嘉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額頭,喃聲說:“你的傷勢著實有些棘手,我要好好想想辦法才行,你先休息,我去一趟影月宮。”
姬玉看他要走,背影較之以前有些瘦削,於是說:“你也要好好療傷,你的傷比我更重。”
生剖魔蠱傷了心臟,肯定比她的情況嚴重。
陸清嘉背影頓了一下,轉眸笑著說了一聲“好”便離開了。
姬玉看他這樣離開,心裡很不踏實,總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仙牢裡,晏停雲終於等到了陸清嘉,他沒去什麼影月宮,而是來見他。
晏停雲閉著眼睛,不用睜開都知道來的是誰。
他輕笑道:“我等了這樣久,可算把你等來了。”
陸清嘉靜靜注視著他,不言不語。
晏停雲被看得不得不睜開眼,漫不經心道:“想好怎麼折磨我了嗎?”
陸清嘉一笑,眉心鳳翎鮮紅明麗:“想好了。”他一手負後,一手抬起,“幾萬年前就想好了,隻是沒用在你身上,讓你的心腹代為體會了。”
一提到那早已逝去的心腹,晏停雲神色冷了許多,他輕蔑道:“你當本尊會怕你的手段?你有什麼便全都使出來,今日落在你手裡算本尊失策,畢竟誰能想到你連到了那種時候都還能反擊呢?”
“你是不是以為你還能離開這兒?”陸清嘉並不在意他的輕蔑,他嘴角笑意加深,半蹲在仙牢外,修長的丹鳳眼裡縈繞著幾絲嘲弄,“那你可想太多了,這座仙牢是特地為你準備的,除非再有個魔像幾萬年前那樣獻祭自己幫你逃脫,否則,你會在這裡被我折磨一輩子。”
晏停雲氣息一沉,冷冰冰地盯著他,陸清嘉也說夠了話,慢條斯理地開始折磨他。
晏停雲一再破壞他的計劃,乾擾他的生活,他早就想收拾他了,如今機會來了,自然什麼手段都要來一遍。
晏停雲是魔,他總愛折磨彆人,蠱惑彆人,但被人折磨,幾萬年前有一個陸清嘉,幾萬年後還是他。
他瑟瑟發抖地掙紮著,可一聲痛呼都沒發出來。
陸清嘉手握魔骨劍,用曾經屬於他心腹下屬的骨頭穿透他的身體,晏停雲一身天水碧的錦衣滿是血汙,他抬眸陰測測的笑,狼狽卻不服輸。
“你怎麼不乾脆殺了我,否則隻要給我一個機會逃脫,我都會更狠地報複回來。”
陸清嘉看了看魔骨劍上的血,又望向晏停雲的臉,毫不留情地在他臉上劃下一道道劍痕。
泛著魔氣的血流下來,陸清嘉終究是重傷未愈,無法折騰他太久,看著這些血,再看看倒在地上再也開不了口的晏停雲,陸清嘉收回劍和靈力,緩緩站了起來。
他轉身想走,晏停雲忽然再次開口。
他聲音又輕又虛弱,但滿是興奮意味。
“還記得我對你的詛咒嗎,清嘉少君?”
陸清嘉回眸望向他。
晏停雲趴在仙牢裡,滿身是血,發絲散亂道:“你們鳳凰一族最珍愛的便是心悅之人,我便詛咒你一輩子得不到彆人真心的愛,就算得到了也終會失去,你應該還記得吧?”
陸清嘉皺起眉,眼神陰鷙地盯著他,晏停雲漫漫道:“你彆得意,一次不成,隻要我還有口氣在,隻要天下魔沒有被除儘,我就會讓這詛咒實現的。”
他說完就開始笑,笑得囂張極了,陸清嘉回到仙牢邊,直接開了牢門,掐住他的脖子,使勁收緊力道。
晏停雲無力反抗,隻能被他掐著,他氣息越發弱了,陸清嘉輕聲說:“笑啊,繼續笑啊,怎麼不笑了?”
晏停雲並不掙紮,就那麼眯眼看著他,看他慌亂而不自知,眼底滿是嘲弄。
在他即將失去氣息的前一瞬,陸清嘉放開了他,他拿出絲帕淨手,似笑非笑道:“我沒時間招待你,但彆擔心,我會安排其他人來的,他們一定不會怠慢你。”
他出了仙牢,將牢重新上鎖,聲音低磁道:“我怎會讓你輕易死了呢?不可能的。你曾經逼我服下過什麼,讓鳳凰一族遭遇過人族什麼對待,如今便自己親身感受一下吧。”
晏停雲並不怕可能來到的折磨,他看著陸清嘉離開的腳步,嘴角勾起,怪異地笑了笑。
陸清嘉回來的時候姬玉還沒休息,她擺弄著手裡的身份玉牌,這是跟宗門聯絡用的。
陸清嘉一進來就看到這一幕,他眨眼間到了床榻邊,搶過她手裡的玉牌道:“你在做什麼?”
姬玉愣住了:“沒做什麼啊,無聊,又沒事情做,想找三師妹她們聊聊天,你反應那麼大做什麼?”
陸清嘉也意識到他反應太大了,但玉牌被他捏在手裡,一點兒要還給她的意思也沒有。
姬玉這時也沒想那麼多,她皺了皺眉說:“你是不是傷口又流血了?怎麼一身血腥味?”
陸清嘉想起自己折磨完晏停雲雖然用了清身訣,可那股子帶著魔氣的血腥味還是揮散不去,他立刻道:“是,我去療傷,你歇息,不必等我。”
他轉身要走,姬玉遲疑道:“可你剛才去影月宮沒有療傷嗎?”
陸清嘉停了停說:“隻顧著為你尋複原靈根的法子,一時忘了。你我感官相通,你的疼我都感受得到,實在沒心思想彆的。”
姬玉聞言有些過意不去,她爬下床走到他身邊,看他臉色蒼白,人都清減了不少,心情複雜道:“我現在不那麼疼了,可以忍的,你不要不把自己的傷放在心上,你那樣強的一隻鳳凰,彆讓自己總帶著傷。”
陸清嘉心底有些細膩的酸澀,他轉過身抱了她一下,低聲道:“我知道了。”
姬玉緩緩環住他的腰,想到如今錯綜複雜的情形,歎息一聲將臉埋進他懷裡。
再後來,姬玉睡著又醒了才想起自己的玉牌被他拿走了。
她隻當他一時順手,想著之後等他回來就要回來,但她發現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我沒帶在身上,可能之前忘在影月宮了。”他解釋說,“等下次去,再幫你取回可好?”
姬玉沒說不好,隻是有些沉默。
陸清嘉也不再提這件事,開始教她修複靈根的功法,姬玉想著這是件大事,確實比玉牌重要,也就暫且放下那件事,安心學習功法。
這套功法很難,難到姬玉日日都在苦修,她穿書以來頭一次體會到了修煉的艱辛。
果然,合歡宗作為仙宗裡人數最多的宗門是有原因的。
因著修煉功法複原靈根,姬玉時不時入定,是以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便一個多月了。
這天陸清嘉不在,姬玉下了蒼梧想出去轉轉,她修煉太久,一直悶著,人都快發黴了。
靠近禁地邊緣的時候,她看見了金朝雨,他魂不守舍地站在那,一身月白色影月錦衣,看到她先是一怔,接著一喜。
“玉兒!”他幾步過來,隔著結界看她,“你可好些了?聽聞你傷了靈根,如今可恢複了?”
姬玉發覺金朝雨有些不對勁,他看起來比之前憔悴許多,走路還有些彆扭,一時奇怪道:“還沒有,不過金師兄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金朝雨抿了抿唇說:“……彆管我了,我沒事,你怎會還沒恢複?給你的養魂草可用了?效果不好嗎?”
姬玉眨眨眼:“養魂草?什麼養魂草?”
“……你不知道?或許神君未曾告訴你……你近期有服過什麼丹藥嗎?不是師尊給的那些靈丹妙藥,若以養魂草煉丹,味道該有些清冽甘甜的。”
姬玉懵了:“……我不曾服過什麼清冽甘甜的丹藥,我服的丹藥都沒有味道。”
金朝雨怔住:“不可能的,我千辛萬苦才找回來的養魂草,對修複靈根有奇效,你怎會沒吃呢?神君怎麼可能不給你服用呢?”
姬玉沉默下來,突然有些脊背發涼。
金朝雨還在困惑:“找回養魂草我便日日來這裡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你,如今終於遇到了,可你靈根還是沒有複原,難不成是養魂草沒用?怎麼可能……一定是劑量不夠,你彆急,我再去為你尋來。”
他轉身要走,姬玉叫住他道:“金師兄。”
金朝雨回眸道:“什麼?”
姬玉走上前,隔著結界笑道:“是我記錯了,我服過養魂草煉的丹藥,如今靈根雖還未全部複原,但也好了許多。”她抿抿唇,誠懇道,“謝謝你。”
金朝雨笑了笑:“不必謝我,這也不是我一個人找回來的,藍師兄也幫了忙,對了,還有上清寺的淨植大師,我們去尋養魂草時碰到了他,若不是他指點,我們還找不到養魂草。”
竟還有他們的參與。
看金朝雨修為也逼近元嬰了,再加上一個藍雪風和淨植,摘下養魂草都要傷成今日這樣,可見多麼艱險。
但如此艱險才得到的靈草,她半個影子都沒看見,不難猜出是陸清嘉瞞下了。
他為何這麼做?因為吃醋,不想她服彆人送的靈草?
還是……他根本沒想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