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陸清嘉低聲問,“若一時記不住,我寫下來給你。”
姬玉悶悶地應了一聲,陸清嘉起身想現在就去寫,姬玉拉住他的手指,他回眸望過來,床榻上的美人若花樹堆雪,眉眼裡儘是散不去的嫵媚風情。
“你累嗎?”她輕聲問。
陸清嘉仿佛明白了她什麼意思,也不必她多說,重新解了帷幔,毫不猶豫地回到了床榻上。
夜深的時候,陸清嘉睡著了,難得睡得安穩沒有噩夢,姬玉守了他一會,披了件外衫下了床。
他給她的水鏡就放在儲物戒裡,水鏡有靈力波動的時候她可以清晰感覺到。
她下了蒼梧,走遠了一些,在一片安靜的靈植邊打開了那麵與魔域細作聯絡的水鏡。
水鏡對麵的人本要恭敬地向神君行禮,沒想到看見的是個女子,動作僵住了。
姬玉解釋說:“往後你便直接將消息告知我,我會斟酌過後再告訴神君。”
那人遲疑道:“不知您是……”
“我是誰不重要,既然我能從他手上拿到這麵水鏡,就說明他已經同意了,你隻管說便是。”
那人也不敢置喙太多,兢兢業業地把緊急消息告訴了姬玉。
“月長歌被魔尊帶回魔域後一直昏迷不醒,今夜終於醒了,但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姬玉問:“哪裡不對勁?”
“魔尊一直親自照顧她,小人難以靠近,隻能從婢女處打探,她似是……性情大變。”
經逢變故,會性情大變也可以理解,但姬玉總覺得會有更壞的事情發生,她的直覺告訴她月長歌的“變”絕對不簡單。
於是她吩咐道:“小心盯緊了她,再有什麼消息立刻向我稟報。”
“是。”
姬玉關了水鏡沒有立刻回蒼梧,她看著天上高掛的皎月,想著陸清嘉的計劃。
她其實一直不反對他複仇,但冤有頭債有主,誰害了鳳族自然可以報複回來,無辜的人就不必了。
現在繁衍生息的人族,隻要沒跟著仙魔來加害陸清嘉,都不該為他們陪葬。
至於那些加害過陸清嘉和鳳族的……姬玉想起在九重天上那個夢魘,想到陸清嘉那掙紮又痛苦的模樣——她會幫他報仇的,他隻要好好養傷就行了,該死的一個都不能少,不該死的,一個也不能多。
姬玉轉了身,拉緊了外衫回蒼梧。
蒼梧上,陸清嘉還在睡,看上去很安寧。
姬玉輕手輕腳地回到床邊,蹲下來雙手托腮靜靜看著他,他修長的身體虛虛實實地掩在絲被下,眉心鳳翎看起來好像規整了一些,但還是破碎的,但沒關係,他會好起來的。
隻是不會好得那麼快就是了。
姬玉起身走到藥架旁,看了一眼明光真仙給的丹藥,丟進儲物戒,從儲物戒拿了其他的放回去。
她沒發現的是,在她轉身之後,陸清嘉睜開了眼,看到了她在做什麼。
她再回到床上時陸清嘉已經閉上了眼睛,她拉了被子蓋在兩人身上,他似不經意地將手搭在她身上,她好好地閉上眼,安安穩穩地睡了。
等她呼吸平穩的時候,陸清嘉再次睜開眼,看了看被她換掉的藥瓶,臉色有些蒼白,但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隔天姬玉給他服藥的時候,他看了她一會,盯著她一點點吞下去。
姬玉奇怪道:“為何這樣看著我?”
陸清嘉沒說話,隻是笑了一下,病態美的雪衣青年一臉喪而消極的模樣,讓姬玉覺得他估計以為自己給他吃的是毒藥。
姬玉沉默地收起丹藥,摸了摸他的頭。
陸清嘉安靜了一會,問她:“明光有來見我嗎?”
姬玉看著他道:“來過,但我說你在養傷,便不見他了。你有話跟他說?我可以幫你轉告。”
陸清嘉抿唇未語,他意識到了問題,但什麼也不說,甚至又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姬玉被捏得微微發疼。
之後幾天,陸清嘉再不提要見誰,她給什麼藥都吃,她要他做什麼都做。
他傷好了一點,但隻是外傷好了些。
姬玉不在的時候,他便站在窗前看著外麵蒼梧漸漸恢複的火焰,姬玉回來了,他就以她為中心,好像真的不在意其他事。
姬玉本來都做好了被他質問的準備,但他這個反應真是出乎她的預料。
這日她帶了針線回來,陸清嘉好奇道:“你拿這些做什麼?”
姬玉低著頭整理線團:“你喜歡什麼顏色?看你總穿白色,該是喜歡白色吧?”她看了他一眼,“但我覺得白色配白色不好看,還是金紅色吧。”
她拿定主意,開始挑布料,陸清嘉怔怔地望著,直到她開始縫製了才又問:“你要做什麼?”
姬玉頭也不抬道:“繡個香囊給你。”她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藥罐子,“我采了些靈植,可以提神醒腦穩定神魂,等香囊繡好了你便時刻掛在身上,對你有好處的。”
陸清嘉睜大眼睛,如畫的薄唇微微啟,欲言又止的樣子。
姬玉瞟了他一眼道:“想說什麼就說。”
陸清嘉慢慢道:“為何突然想為我繡香囊?”他猶豫許久,問出了心底最想知道的,“……這是你第一次為人繡香囊嗎?”
姬玉點點頭說:“不管哪輩子來看,這都是我第一次動針線給人做東西,所以肯定很粗糙,你不要嫌棄。”
“我不會。”陸清嘉猛地靠近她,俊美的臉在她眼前變大,“不管你送我什麼我都會好好珍惜。”
姬玉當然知道他會好好珍惜。
這幾日收拾他的東西,發現之前兩人在合歡宮鬨翻,她回凡界時看到他受傷在私宅躲著,給他買了幾件成衣換洗。哪怕那些衣裳不是她做的,他也好好地收在櫃子裡,十分在意。
姬玉憶起這些便笑了笑,笑容很甜,看起來很高興。
她高興,陸清嘉也跟著高興,他最近其實很矛盾,既無措又愉悅,無措是因為與外界失去了聯係,完完全全被軟禁了起來,愉悅是因為……姬玉不準他聯係外界,但她一直守著他。
她做了很多他對她做過的事,囚.禁,換了他的藥讓他傷勢愈合緩慢,斷絕他與他人聯絡,這一樁樁一件件都熟悉得要命。
可他一點都不生氣,一點都沒像她這個正常人一樣反應激烈。
看著她為他繡香囊,他始終嘴角噙笑。
姬玉繡著繡著就抬起了頭,與他對視片刻,放下針線道:“我想要做什麼,你其實已經猜到了吧。”
陸清嘉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一時沒言語。
姬玉說:“就連這香囊,都像極了你討好我時拿來的漂亮珠子,對不對?”
……對的。
一樣的用處,但收到的效果卻完全相反。
姬玉拒絕了,陸清嘉卻欣然接受,甚至十分期待。
姬玉語氣複雜道:“你心裡怎麼想的?”她看著他,“不生氣?”
陸清嘉笑開來,雪衣美公子真心笑起來,像太陽一樣灼人。
“為何要生氣?”他歡喜道,“我高興還來不及。你回到了我身邊,如此關著我,正說明了你在意我,心中有我,我很是歡喜,你想這般囚我多久都可以。”
姬玉:“……”他的腦回路真的有問題,和她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隻有一樣……”陸清嘉丹鳳眼輕動,旖麗又動人,“有些事我早晚要做,你隻要給我一點點時間處理便好。”他靠近她,眼睛極其具備動物特質地望著她,“等做完那些事我會乖乖被你關著,你想關多久都可以。我哪兒都不去,就這樣每天守在這裡等著你。我喜歡這樣。”
“……”
可以,攤牌了,他是真的對被囚.禁這件事樂在其中。
姬玉揪著線團問他:“若我不給你時間處理那些事呢?”
陸清嘉直直地看著她不說話,姬玉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將指腹按在他唇上輕聲道:“但我會幫你報仇的,所有傷害過你的人,我都要他不得好死,至於其他的,放他們一馬好不好?”
陸清嘉唇瓣動了動想說話,但她不許。
“就這麼說定了,你沒反對就是同意了。”
姬玉展顏一笑,笑容晃花了他的眼,讓他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想說什麼。
蒼梧外結界波動,姬玉回神,放下手去外麵查看情況。
陸清嘉一個人留在房間裡,低頭看著她方才侍弄的針線,嘴角勾起一抹矜持又發甜的微笑。
姬玉離開蒼梧就發覺了結界波動的源頭——溫令儀。
他來了。
他說過會來找她,距她離開仙界也有段時日了,他果真來了。
姬玉看著漫天流雲飛霰裡黑衣白發的仙帝,他轉過頭來笑著說:“我來找你了……主人。”
姬玉額頭青筋直跳,嘴角也抽搐不停,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忍了半天,才輕描淡寫地說:“你膽子真大,還真敢來這兒。”
溫令儀走向她,姬玉哪裡肯在禁地見他,雖然陸清嘉出來她會察覺,可她也不想冒那個險。
她把他帶出了禁地,殊不知她離開的這個小空擋,明光真仙恰好來見陸清嘉了。
這次她不在,沒阻攔,他直接到了蒼梧下。
明光真仙也不動姬玉的結界,隻在樹下朗聲對陸清嘉道:“多日未見,不知神君可好些了?”
他兢兢業業彙報自己最近的工作情況:“近日小仙處理仙魔兩族之事,偶然得知仙界舉行了封後大典,還邀請了各界大能前去觀禮。玉姑娘已然回了影月,小仙原以為是令儀君換了帝後人選,沒想到細細一問,帝後仍是玉姑娘。這可真奇怪,她明明人在這裡,令儀君怎麼……”
“你說什麼?”
陸清嘉出現在窗前,聲音冰冷地問了句。
明光真仙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他遲疑了一瞬,隻能尷尬地繼續道:“仙界的封後大典照常舉行了,令儀君宣布的帝後名諱便是玉姑娘,但玉姑娘並未在場,他如此單方所為,嚴格來看其實也不算真的禮成,如今各界也並未全都承認玉姑娘為仙帝帝後。”
陸清嘉最近一直把自己控製得很好。從不想那麼多,隻想著姬玉。
可溫令儀的騷操作真的讓他徹底控製不住了。
他氣息冰寒,手心冒起火焰,怒不可遏。
可饒是如此他也沒下蒼梧,他還記得姬玉的結界,還記得她的話。
他聲線低磁冷凝,帶著濃烈而迫人的殺意:“並未全部承認,也就是說……還是有人承認了。”
他把玩了一下手心火焰,輕聲道:“……很好。”
影月仙宗外,姬玉也剛得知這個消息。
哪怕她人不在,溫令儀也昭告天下她是他的帝後了。
姬玉當時就懵逼了。
“……您這是覺得我活得太輕鬆,故意來給我增加生存難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