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累了,累得連手指都不想抬起來,但另一個當事人一點兒都不累。
陸清嘉單手撐頭側倚在她身邊,目不轉睛地凝著她的睡顏,罕見地產生了一種“幸福”的感覺。
他纖白的手指輕點在她肩上,正出神間,發現她指間儲物戒在發光。
他撐起身仔細去看,是真的在發光,像有什麼東西要出來。
他凝神盯著,不消片刻,一支發簪自己冒了出來。
陸清嘉一看這發簪,方才所有的溫存旖旎都消失了,帷幔裡的空間裡充斥著鋪麵而來的冰冷殺意,他抬手便要將發簪毀掉,但那發簪又立刻回到了她的儲物戒裡。
陸清嘉手一頓,掃見姬玉眉頭微蹙好像察覺到了什麼,硬生生地止住了周身的殺意。
他當然認識那支發簪,龍族自古與鳳凰一族不合,來往甚少,但這不代表他們對龍族半點都不了解。相反,他們是很了解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是以那支發簪,他一看就知道是龍族送給新婚妻子的龍角簪。
那簪子上滿是溫令儀身上令人作嘔的氣息,陸清嘉情緒波動過大,未免吵醒姬玉,他起身離開了床榻。
他幾步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升起的烈陽,想到那支龍角簪在姬玉的儲物戒裡就額頭青筋直跳。
其實它為何會自己跑出來,他心裡有數,無非是有人故意為之。
對方肯定知道他和姬玉在一起,特地選了這麼一個時候讓他發現。
陸清嘉垂下眼眸,眼底情緒晦暗,周身氣息凜冽冰寒。
換做以前,他可能會立刻將姬玉叫醒,問清楚一切到底怎麼回事,這大概就是溫令儀想要的。
但現在不同了。
想到姬玉幾次問他想不想知道她是怎麼回來的,他每次都沒讓她說,他想給她信任,最後一次時他這樣說了,她又高興又心酸,他問她是不是受了欺負,她雖未直言,但那反應便是。
她是受了委屈的。
她為了回來受了委屈。
他信姬玉不會和溫令儀有什麼牽扯,但他不信溫令儀。
或許他真的該知道在他昏迷的那段時間裡,仙界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他知道了才能保護她,才能讓她不必被那條半龍掣製要挾。
可他要如何知道?這樣倉促去問,難保她不會多想。
如今他們這樣好,他真的不想再因自己搞砸一切了。
陸清嘉在窗前吹了很久風,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好辦法,最後姬玉醒來的時候,他隻能選擇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姬玉腰酸背疼的,醒了也躺在床上不想動,陸清嘉就坐在一旁,讓她將頭枕在他腿上,輕柔地替她按著額角。
“你若累便再睡一會。”他看她表情辛苦便如此說。
姬玉搖頭:“不睡了。”
她看了他一眼:“一閉上眼睛就是你那個樣子,我現在不敢閉上眼了。”
陸清嘉表情空白了一瞬,半晌才道:“未曾想到會讓你如此煩惱,那今後我……”
看他語帶失落,姬玉忙道:“我沒煩。”她順勢摟住他的腰,在他靜靜地注視下抿唇道,“我就是……有點害羞。”
看著她此刻的樣子,陸清嘉是真的難以想象她在仙界經曆了什麼。
想到她可能的遭遇,或許會受到的委屈,陸清嘉更堅定了不能被溫令儀挑撥的念頭。
這也沒什麼難的。
他現在心底唯有擔憂和心疼,哪裡還有吃醋生氣的功夫。
“你乾嗎這樣看著我呀?”姬玉發覺他眼神變了,拉住他的手說,“我就是累了,沒有哪裡難受,不要擔心。”
是啊,她現在是沒有哪裡難受,隻是累了,但之前便不知道了。
他真是天底下最沒有本事的鳳凰。
陸清嘉眨了眨眼,微微頷首道:“那就好。”
他們今天也未曾回影月,影月那邊極儘所能地為他們籌備婚禮,但兩個當事人挺喜歡這個安靜到仿佛真的可以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
隻要留在這裡,就好像真的遠離了所有喧囂。
晚上的時候姬玉拿蒼梧林裡的靈植混上她之前采的,一起塞進了做好的香囊。
她是想學這裡的女孩子那樣繡點什麼鴛鴦戲水啊之類的,挺有情趣的那種,但她真的技術有限,原主也沒那樣的才藝,這方麵她倆倒是高度重合。
她最後乾脆不繡圖案了,繡了歪歪扭扭的四個字——平安,順遂。
“給你。”姬玉大大方方地把香囊塞給陸清嘉,“戴上吧,現在就戴上,看看好不好看!”
她第一次做手工,難免有些激動,很想看他戴上什麼樣子。
陸清嘉雖然沒收過彆人的香囊,但他是佩戴過的,之前那些香囊都非常精美,但眼前這個……坦白說,連形狀都有點不太對勁。
但這是姬玉為他做的,她第一次做,隻為他做過,這歪七扭八不倫不類的香囊在陸清嘉這裡簡直就是人間至寶,拿什麼仙器神器都不換。
他也很激動,接過來就仔仔細細佩在腰間,他今日穿了一身窄袖白緞錦袍,錦袍外披輕紗長衫,寬寬的腰封上鑲珠嵌玉,用銀線混著金線繡了細致的蓮花紋。那般精美的腰封下墜著代表了瓊華君身份的鳳凰玉佩,除此外還有姬玉送他的那塊合歡花玉佩,再有就是……
有礙瞻觀的香囊。
姬玉剛做出來的時候還自信滿滿覺得也沒那麼醜,她真他娘是個天才,但現在他戴上了,香囊之粗糙與他周身之精致華貴形成鮮明對比,她是真的醒悟了。
她正要開口讓他還是摘下來吧,就看見他仔細地撫平係帶後仰起頭展顏一笑:“真好看。”
姬玉:“……”你眼睛出問題了?好看?這和好看壓根不沾邊兒啊兄弟。
“真美。”
陸清嘉還在誇讚,他那種真誠的語氣和興奮的態度讓姬玉開始懷疑是不是她自己審美出了問題。
“這是我此生見過最漂亮的香囊。”陸清嘉愛惜地又撫了一下香囊,嘴角噙笑道,“玉兒,你真是才貌雙全。”
“……”姬玉氣短,“你認真的?”
“自然。”陸清嘉盯著她說,“肺腑之言。”
姬玉沒眼看了,雙手捂住他真誠的臉說:“你什麼時候學會睜著眼說瞎話了?”
她被他誇得實在不好意思,站起來匆匆道:“你在這兒休息一會,我在林子裡看到許多罕見的靈植,對你養傷有幫助的,我去采回來。”
她紅著臉跑掉,陸清嘉摸了摸被她觸碰過的鼻尖和臉頰,想到她跑之前心慌意亂的模樣,嘴角勾起片刻,又緩緩垂下。
她現在這樣開心自然很好,可她和溫令儀……他總得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才好幫她處理。
這邊陸清嘉想到了溫令儀,溫令儀那邊也想到了他。
他早就知道姬玉將簪子丟進了儲物戒吃灰,也不急著要她拿出來,就是等著恰當的時機用來離間他們。
他滿以為陸清嘉那種多疑的性格,他們此刻肯定大吵一架了,所以想著來找姬玉驗收成果。
可他到了影月發現她根本不在,陸清嘉也不在,非但如此,影月中人忙忙碌碌,都在籌備著不日後陸清嘉和她的合籍大典。
他們竟然也要成親。
仙帝成婚,修真界的凡人是沒資格前去朝拜觀禮的,是以這群人還不知道姬玉已經是他的帝後了,他們準備起陸清嘉的婚禮來一點壓力都沒有。
溫令儀覺得心中氣血翻湧,他閉了閉眼,本想去找明光讓他吃點苦頭,上次來見姬玉時他就想這麼做了,但當時被姬玉的話刺激到,後麵完全忘了這事兒,這次可不能忘了。
但他還是沒成功,明光真仙到底是成仙一段時間了,對仙帝頗有了解,早就做了防備,陸清嘉親自為禁地加了結界,這老神仙就躲在影月宮也不出來,他若強行進去,必會引起陸清嘉注意。
雖然不覺得陸清嘉如今還能像之前那麼強,但他自己也受了傷,不好動手。
而且……他和姬玉在一起,一定。
他們在一起做什麼?
他們到底吵架了沒有?
溫令儀實在想知道這個答案,於是在離開影月後,他不惜耗費真龍之氣以龍角簪為源尋找姬玉所在。
他廢了許多力氣才終於找到一個模糊的方位,越是靠近那裡溫度越是炙熱,等終於到了的時候,他還是被結界隔絕在外。
溫令儀臉色難看極了,這地方給他感覺像極了雲頂陽宮,他廣袖下的手握緊了拳,不能妄動結界,便隻能再次重複上次的行為——施法讓龍角簪離開儲物戒。
姬玉正在采靈植,儲物戒發光令她十分驚訝,等看見龍角簪自己跑出來,她立刻丟下手裡靈植緊緊抓住了簪子。
本想把它塞回去,但簪子好像有魔力一樣帶著她朝結界外的方向去,姬玉很聰明,她立刻知道恐怕是溫令儀找到這裡了。
她不想見他,可看著手裡的簪子,這東西也該還給他了。
任由龍角簪將她帶到結界邊,姬玉盯著結界外黑衣發白的仙帝,毫不猶豫地將簪子丟給他。
溫令儀勉強接住,麵色更難看了:“你……”
“這簪子我當初拿了是怕你不讓我走,現在還給你。”
姬玉其實也不怎麼怕溫令儀來硬的,她拿捏著他的弱點,那個致命到難以啟齒的弱點,在關鍵時刻真的很給他拖後腿。
“你這樣絕情……”溫令儀神色淒然,多情又清冷的桃花眼裡波光粼粼,“是因為陸清嘉發現了它,因它同你爭吵了嗎?”
姬玉神色一凜:“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