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啊!看這裡笑一個!”
少年張開手臂站在海邊擁抱太陽, 似乎是聽到了有人呼喚, 他回過頭,將最後一抹笑容永遠定格。
他與三年前相比變化並不大, 隻是過於瘦削了些,臉色也不是很好,蒼白地沒有半分血色, 金溙亨站在一旁,輕輕握住他交疊在腹部上的手,似乎全然感受不到掌心幾乎要侵蝕靈魂的冰冷, 仍舊固執地呼喚著:
“明澈啊,天不早,該起床了, 太陽要曬屁股啦。”
他沒有反應, 金溙亨並不氣餒, 他輕輕低著頭,將那雙徹底沒有溫度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吹著:
“瞧瞧你, 三年不見, 怎麼還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彆怕, 讓哥哥幫你吹吹就不冷了。”
他不願放開他的手, 唯恐下一秒這個人就要像三年前一樣, 徹底從眼前消失。
“溙亨啊, 你放手吧, 明澈他……已經不在了。”
有人在耳邊說些什麼, 金溙亨卻充耳不聞, 他扯了扯嘴角,目光卻始終停注視著沉睡在花叢中的少年,固執地將所有不願意聽到的消息屏蔽在外,不斷地重複著:“他隻是累了,睡了一覺,一會兒就醒了,我得陪在他的身邊,要是醒來了看不見我們,他會害怕的。”
樸智琝背過身,哭得幾乎要暈倒。
從得知薑明澈死訊到現在,所有成員都處在精神極度崩潰的狀態,他們從來沒有想到再一次見麵,竟然會是在這樣一個場合,甚至在經紀人提起,要帶他們來參加葬禮時,都下意識覺得這一切隻是拙劣又無聊的整蠱把戲。
可當他們被帶到這裡,看到了穿著整齊躺在床上安詳沉睡,卻再也無法睜開眼睛,微笑著喊他們一身哥哥的少年時,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徹底崩潰。
“你醒醒好不好?我給你買了好多你喜歡的手辦,你起來看一看,好不好?”
像是一柄無形的尖刀,刺入了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隻留下一地碎肉,連呼吸都帶著幾乎要將整個人徹底吞噬沉淪的絕望。
金溙亨聲音顫抖,眼淚再也控製不住,他捂著那一雙手,想要幫著那個怕冷的孩子將所有的寒意驅逐,可掌心裡仍舊冰冷的觸感,不得不再一次殘忍地提醒他,這一切不過是徒勞無功。
他所珍愛的,這輩子最疼愛最喜歡的弟弟,終歸還是以這樣的方式,永遠離開了他們。
“你做錯了什麼啊?為什麼要承擔這些……”
他死在了畢業典禮的當天晚上,警察在收集遺物時,在他的房間抽屜裡發現了一個u盤,裡麵存放了大概五十餘首歌曲,每一首無一例外都是為防彈準備的。
他仍舊深愛著音樂,即便已經無法再次登上舞台,卻始終不願就此放棄。他本該迎來一個全新的人生,卻不得不在一柄已經瘋魔癲狂的尖刀下徹底斷送,匆匆劃上了一個休止符。他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可留下來的每一份禮物,都是他曾經努力想要活下來迎接新生活的證據。
樸智琝終於看不下去,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嘶啞:“好了,讓他好好休息吧,他太累了。”
是啊,他這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真的太累太累了。
從那麼高的舞台上摔下來,撿回來了一條命,卻不得不麵臨夢想破碎的殘酷現實,鼓起了勇氣想要堅持走下去,天真地以為大家都會給予鼓勵與支持,剛開始確實是這樣,大家都感歎他堅強,偶爾上網看看評論,也都是正麵向。
他受到鼓勵,愈發努力地投入練習,可隨著他坐在舞台上的次數越來越多,漸漸的,另外一種聲音開始充斥著他本就不堪一擊的精神世界。
終於,一切都徹底崩潰。他背負著本不該屬於他的倉惶離去,他們這些口口聲聲說要一直走下去的成員們,卻始終冷眼旁觀,即便是有心相幫,也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他一點一點崩潰,一步一步走向絕望,最終被迫擊碎了所有的夢想與驕傲,永遠離開了他深愛一生的舞台。
薑明澈是個多堅強的孩子啊,無法站上舞台,就努力學習音樂,想要用自己的天賦繼續完成音樂事業,他不甘心就這麼被命運擊潰,努力地反抗,卻終究還是在一把刀子下,徹底粉碎。
“你他媽的就是個殺人凶手!殺了你,能把我弟弟還給我嗎!!能嗎!”
那個素來平靜淡漠的兄長,近乎於瘋魔一般徹底失控的怒吼聲仍在耳畔。閔玧淇轉過身,抬手捂住嘴,痛到再也無法控製住眼淚,過往那些或快樂或悲傷的回憶交織在一起,不斷地折磨著他的理智。
他原本還想著,再次見到薑明澈時,要帶去他新公司看一看,想給他聽聽自己最近的作品,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說,可惜,一切終成空。
“哥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沒能在你還在身邊的時候,對你說一句‘我愛你’。”
這句話,是閔玧淇見到薑明澈遺體後,說的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話。
樸智琝拍了拍他的肩膀,張了張嘴,終歸什麼都沒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