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默默道:這麼多年了,陛下還是這麼……這麼無恥。
春日的驕陽也很熾烈,陛下和三小姐相對而立,一個成竹在胸氣勢凜人,一個被砸得暈頭轉向一時半會兒恐是回不過神了。
陛下唇角的笑,都快壓不住了。
嘖。
三小姐擰著眉,大約是覺得自己正在上當受騙。
但陛下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時間,問她可休息好了,早些回城,也好早些歇息。
“回了都城,我先安置你在你堂兄那裡住下,你堂嫂新添了麟兒,你恐怕還不知,如此也算回城有了由頭。”陛下說著,扶著她上馬車。
陛下前段時間起複了祝嶸,官任光祿大夫,惹得朝中又是議論紛紛。
三小姐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愕然問:“我嫂嫂何時有了身孕?奐陽竟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陛下彎腰,同三小姐一塊兒擠進馬車,從容挨著她坐下來。
“你嫂嫂身子弱,都城不太平,恐是怕保不住,空惹人掛懷。”
念春和聽夏偷偷對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說小姐這下可好,又被陛下繞進去了,從小就沒陛下心眼多,日後大婚,偌大的後宮,小姐可怎麼才好。
想到這裡,兩個人都有些唏噓,侯爺和夫人伉儷情深,一生愛篤情深,小姐很是羨慕,自是也盼著得同樣的姻緣。
兩個人躬身退後,上了後頭拉行李的馬車。
徐衍終於不用寸步不離守在馬車旁了,他終究還是安然送三小姐回來了。
這一路,真是艱難。
甚是了不得。
他縱馬疾馳片刻,走在最前頭,抬手一聲令喝:“回城!”
徐衍默默盤算,祝嶸住在北四胡同,前朝文丞相的舊宅院,那院子彆致清雅,估摸著三小姐住得慣,但陛下恐又要瞎操心,他這人,覺得彆處哪裡都不好,隻他身邊最妥帖。
這是病,徐衍姑且將它稱作——
相思病!
三小姐在奐陽深居簡出,但日子還是安穩寧靜且自在的。
但陛下總覺得三小姐過得沒滋沒味,派去的探子和眼線回來報,她每日裡閒了喜歡讀書。
陛下便說怕是沒人陪她解悶,隻能讀些閒書。
他覺得三小姐懶懶的,不大愛動,若是他在,也能常帶她出去玩耍。
三小姐養了一隻八哥兒,那鳥兒生得肥碩,以罵人為樂,見了漂亮的哥兒和姐兒,才會夾著嗓子誇一句:美人兒,美人兒。
陛下那時說:“日後帶回宮裡,見了孤喊美人兒,成何體統。”
徐衍眼觀鼻,鼻觀心,默默腹誹:殿下您生得確實出挑,但也委實不謙虛。
更何況,接不接的回來,還另說呢!
三小姐雖說是回奐陽守孝,可來日若想開了,尋個家境殷實的家族下嫁了,聖上也多半欣然應允,到那時,殿下總不能去搶親,實在有失體統。
三小姐還養了一隻小狸奴,烏雲踏雪,十分的活潑矯健,每日同三小姐同吃同住,陛下很是不悅,追問那貓是公還是母。
得知是公的,陛下更不悅了,但轉頭他又尋了一隻,同樣的烏雲踏雪,一隻靦腆秀氣的母貓,他追著探子問:“和她那隻可像?”
探子如實回答:“不如三小姐的英武,但更憨態可掬,各有長短。”
陛下便留著了,如今獨占東宮,金尊玉貴的,侍女和內官們都當眼珠子護著,生怕貓殿下鬨脾氣,那貓將來是要給三小姐的貓做老婆的。
連個寵都要成雙成對,陛下怕是魔怔了。
馬車緩緩而行,浩浩蕩蕩的靈武衛也隻能壓著步子。
終於,這次是真的到了城門。
守城門的將軍得知陛下出城了,緊張不已,都以為出了什麼事,王將軍親自守著城門,見了那樸素的三駕馬車,兀自嘀咕:“這是何人?竟要陛下親自去接。”
陛下此次出行甚為低調,自然沒人知道。
城門洞開,當值的兵士皆列隊以迎,陛下卻未露麵,隻徐衍將軍一揮:“都散了吧!”
李文翾顧不上,他正在拷問祝相思:“我寄給你的信,為何不回?回了也是隻言片語,全是客套話,沒一句我愛聽的。”
相思心虛,低著頭:“你一月不知道寄幾次,我哪回得及。”
“我寫得及,你便回不及了?”他顯然不滿,“禮品呢?全都退回來,一概不收,你瞧不上,還是不滿於我。”
相思沒話可說,她確實是不想回,最後隻狡辯一句:“私相授受,終歸不妥。且我避著你,本就是不想牽累你,叫人知道了,對你……不好。”
李文翾深呼吸,吐出胸腔一口鬱氣:“罷了,勉強可接受。”
相思尚未定神,他又問:“在奐陽可過得好?”
他那語氣,分明是審問,每一句都是送命題,相思覺得自己回答過得好,豈不是樂不思蜀,他更要生氣了,若說過得不好,奐陽是自己老家,闔府上下都著緊她,姑母同姑父和離後,便一直在祝家操持一應事物,雖則精明潑辣些,卻也將她視作掌珠,她豈不違心?
“哪有什麼好不好的,倒是阿兄,其實險象環生吧?你倒是日日送信給我,撿的卻都是好聽的說與我聽,也沒幾句真話。”
好一招禍水東引,相思讚歎自己。
李文翾果然不再計較她在奐陽如何,自辯道:“孤是太子,如今是天子,為國為民乃是本分,何須多言,孤心悅你,自然是想要把所有好的都給你,說那些煩心事做什麼。”
相思偏過頭,小聲反駁:“陛下總有道理。”
李文翾忽覺被她繞進去了,驟然話題一轉:“不錯,你倒也知道,我和你的情分,終歸是和彆人不一樣,我很欣慰,這次我認錯,下回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