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欣然應了,叫人把燈挑亮些,興致勃勃地讀著。
“吾兒阿鯉、夭夭,展信佳……”
她應該也還沒看,就興衝衝跑來了,雖是做了皇帝,可到底還是存著幾分小孩心性,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年幼時候。
那時候大約還沒換儲,彆人見了他,都會畢恭畢敬喚一句太子殿下,他和夭夭住在一處,三歲才分了房,但也挨著,就隔著一扇門。
她活潑好動,睡得早,起得也早,每日裡都要闖他門,把他從被窩裡扯出來:“哥哥陪我出去玩。”
他有些起床氣,也比她喜歡賴床,可她晃著他的胳膊叫他哥哥,他的氣也就消了。
“這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要愛護妹妹。”父皇常這樣說。
他也覺得不可思議,他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妹妹。
他們的模樣有五六分像,他有時候看著她,就覺得很奇妙,他們曾經共同住在母後的肚子裡,然後來到這個世上,一同吃飯睡覺,一同長大。
她脾氣是不大好的,旁人都說,她隨父皇,有時候有些蠻橫和固執。連父皇的話她都不見得聽,可她會聽他的話,他皺眉說不可以的時候,無論她多生氣,都會緩和下來,告訴他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他也會輕易原諒她的一切。
大約這就是兄妹間天然的依賴。
她依賴他,就好像他依賴她一樣。
換儲是突然間發生的,他和夭夭都還小,那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切意味著什麼,他們都更擔心母後的身體。
而母後最擔心的則是他,那段時間父皇和母後都待他更好,好似剝奪了他某些東西,就想要更多地補償他。
他尚且看不懂,隻是偶爾看向夭夭失落的眼神,會覺得心臟揪著痛。
儘管連父皇和母後都沒有發現她的失落。
她去文華殿讀書,一待就是一天,入了夜,他提了燈去接她。
她推開門,就看到站在外麵的他。
冬雪飄揚,他站在門廊前,安靜地看著她。
她吸了吸鼻子,走過來抓住他的袖子,聲音有些低啞地叫他:“哥哥。”
他把揣著的手爐塞到她袖子裡,順勢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淚和鼻涕:“不高興了?”
她有些不情願承認,彆扭道:“沒有。”
可他覺得他身上好像真的有一根血脈和她牢牢連在一起,他們共享彼此的歡樂和悲傷。
她什麼也不必說,他就知道。
‘你不高興。’他篤定道。
夭夭賭氣道:“我不要做太女了,他們說,經曆過改儲的皇子,下場總是很淒慘。”
那時他們並不懂得人性的幽微,並不懂得差一點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這件事很可能會是埋在兩個人之間的一根毒刺。
他隻是模糊地覺察到,在父皇和母後眼裡,夭夭是更厲害的。
她的確比自己要聰慧機敏。
他思忖片刻,拉住了妹妹的手:“我們不一樣,以後你可以保護皇兄。”
李嘉寧鄭重點頭:“我會永遠保護皇兄。”
“拉鉤?”
“拉鉤。”
“那不許不高興了。”
“哥哥不要生我氣,我就不會不高興的。”
信念完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夭夭已經走了,隻留了個小太監在旁邊照顧他,瞧見他醒了,把信遞給他:“陛下說等殿下醒了叫您自個兒看。”
李泓禕打著哈欠,把那封信看完了,是說母後和父皇要啟程回來了。雲河山水宜人,父皇和母後待得最久,如今終於膩味了。
末尾是夭夭畫的大烏龜:完蛋了,李泓禕聽母後的信聽得睡著了,等母後和父皇回來我要跟他們告狀。
他笑著搖了搖頭,把信件折起來,叫人收好了。
他們說,這皇位本該是他的。
可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該不該的。
他隻知道,她隻有這一個雙生的妹妹。
他們形同一人,一起吃飯睡覺、一起長大。
他愛護她,如同愛護自己。
若她為君,他心甘情願俯首稱臣,並非他屈就,隻是因為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