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程層麵來看,當外族舉部前來歸附,賜予其一個名號,是必然之舉。
對於較小的部族,或許賜予侯爵,而較大的部族,則可能封以王爵。
在這方麵,大漢自然不會太過吝嗇。
然而,不論是侯爵還是王爵,名號再響亮,終究不能充饑。
即便爵位附帶有俸祿,又有誰能單憑這點俸祿讓全家過上好日子?
尤其是對於那些來自胡夷的部族,他們的封號更是值不了多少錢。
因此,關鍵在於這些名號背後,究竟能帶來多少實質性的利益。
若非如此,又有誰會輕易放棄原有的頭人身份,拋家舍業,前來投奔呢?
所以,在真正決定歸附之前,雙方事先商定待遇,實乃人之常情,完全符合封建社會的現實價值觀。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說什麼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天下才幾個君子?
更彆說對方還是胡夷。
你能指望胡夷的頭人是個君子,然後全心全意為族人服務?
賣身賣人頭才是常規操作好嗎?
還沒有完全脫離野蠻原始的部落社會形態,完全信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現在草原上的部落,大多都說自己是鮮卑人,剩下的什麼東胡烏桓,多半也是依附鮮卑。
但不管是匈奴還是鮮卑成為草原主人,部落之間的仇殺,從來沒有停止過。
今日我興起,明日他沒落,大魚吃小魚,誰強誰有理,最是等閒不過。
如果這個時候,誰有能力站出來給大夥主持公道,那就受到大家的擁護。
“有能力站出來給大夥主持公道”,一代表著你強,二代表著你公正。
軻比能生前,不過就是一個小種鮮卑。
那是因為他足夠勇敢,執法公正,所以才被其他部落推選為大首領。
軻比能死後,草原上的鮮卑人,越發分裂混亂。
稍小一點的部落,社會組織徹底退化,重新成為原始狀態。
在這種環境下,又有漢國的許諾封賞托底,賣人頭那簡直就是根本就是毫無心理壓力。
不過鎮東將軍領軍在外,無有私下封賞的權利。
沒鹿回部想要得到承諾中的封賞和物資,至少要等鎮東將軍派出的信使回到長安彙報。
然後長安再派出天使前來冊封。
冊封完畢,承諾中的好處才會逐步兌現。
而在等待冊封的期間,能不能等到長安派來的天使,就看沒鹿回部的真正表現了。
不過很顯然,竇品和竇賓初步達成了補充協議。
之所以是補充協議,是因為朝廷關於沒鹿回部的正式待遇,哦,或者應該說是賣身協議,已經由竇賓的兩個大孝子提前簽完了。
不管竇賓個人承不承認,反正鎮東將軍肯定是承認的。
如果竇賓不願意承認,鎮東將軍不介意換一個願意承認的沒鹿回部首領。
不過幸好,雖然中間有點小曲折,但最後結局還是很圓滿的。
事情進行的比想象中還要順利得多,於是竇品的心裡很是愉悅。
離開竇賓大帳的步伐也顯得輕快許多。
就連臉上,都忍不住地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笑意——在這個時刻,所謂的喜怒不形於色早已拋諸腦後。
在這個時候,不喜不行。
有了塞外的草場,再加上塞內的工坊,扶風竇氏,苦熬數十載,總算是迎來了再次興起的機會。
竇氏再興,“孤身”勸服竇賓,重歸竇氏的他,那就是竇氏的大功臣。
他的貢獻將被族譜銘記,而不再是隻有一個名字,好歹也是有介紹的。
這個時候不喜,什麼時候喜?
直到來到帥帳麵前,他才稍微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收斂好神色,正了正衣冠,竇品對著大帳行禮道:
“竇品求見將軍。”
守在帳前的親衛,一人轉身入內稟報,幾息之後又出來:
“將軍有請。”
竇品這才舉步,進入軍帳內。
帥帳占地極大,大約是為了方便軍中諸將在這裡議事。
畢竟大軍要在這裡呆上不少時日,按最低的估計,少說也要得到七九了。
七九河開。
河開就意味著雪化。
如今到七九,還有小二十來天呢。
所以軍帳不但建得高大,甚至還分成內外兩帳,外帳用來接待和議事,內帳是主將休息的地方。
不過為了避免中了炭毒,營帳開了三四個縫製的小口,以便通風透氣。
此時的趙廣就呆在帳中,大馬金刀地坐在火塘邊上烤火。
火塘上方還架著一隻羊腿。
在酷寒的天氣裡,跳躍的篝火,在散發出誘人的光芒,給略顯昏暗的營帳,增添了幾分暖意。
火焰舔舐著羊腿的表麵,發出“劈啪”的聲響,每一次炙烤都像是精心雕琢,將羊腿的外皮烤得恰到好處。
金黃色的表皮在火焰的舔舐下逐漸變得焦黃酥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鬱的羊肉香氣,混合著香料和木材的芬芳,讓人垂涎欲滴。
羊腿上的脂肪在高溫下逐漸融化,滴落在火炭上,激起一陣陣嫋嫋升起的煙霧。
“品,拜見將軍。”
“竇公何須多禮,請坐。”
煙霧遮住了火堆邊上趙廣的麵容,讓竇品隻聞其聲,卻是不能真切地看清他的神情。
不過其實竇品最想看清的,不是趙廣的臉,而是坐在遠處帥案邊上的鎮東將軍的麵容。
不過鎮東將軍坐得很遠,並沒有和他們兩人烤同一個火堆。
而是另起了一個火盆,放在自己腳下,然後身子倚靠在憑幾上,翻閱著什麼。
竇品坐下後,裝作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帳中主位方向,發現鎮東將軍連一眼都沒有往這邊看。
他心裡不禁暗歎了一口氣。
世人皆道鎮東將軍為人孤傲,頗有其父遺風,果然不假。
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他都有心想要結識一下鎮東將軍。
畢竟誰不知道,鎮東將軍就是大司馬以下的軍中第一人啊。
誰料到這一路過來,竟是半點機會都找不到。
冷漠,十分冷漠。
倒是坐在他對麵的趙廣主動開口問了一句:
“我觀竇公麵有喜色,莫不成是此行大獲成功?”
這一問,直接就問到了竇品內心的癢處。
但見他臉上露出笑容,連連拱手:
“幸不辱命。”
趙廣點了點頭,並沒有立刻接口說話,而是拿起匕首,在羊腿上輕輕挑起一小塊羊皮,露出了鮮嫩多汁的肉質,甚至可以看到肉質的紋理之間,有汁水在閃耀。
趙廣滿意地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