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的李嚴,漢中的魏延,他們二人皆有副手。
而作為南中降都督的自己,本就有些特殊,因為自己本是南中人,又在南中當了都督,本是最應該有的副手,可是卻一直沒派人過來,所以南中之事,他算得上是一言而決。
這表麵看起來這是朝廷的寵信,風光無比,但實際上卻是暗藏危機。
說句大不敬的話,因為南中之亂,朝廷不可能會對自己有什麼動作,甚至連刺激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而且就算是以後平定了南中,自己肯定也會有一份大功勞。
所以隻要自己還活著一日,南中李家就會風光一日。
但隻要自己不在了,南中李家會變成什麼樣子,李恢心裡其實也沒底。
因為他心裡明白,丞相和朝廷是絕對不會允許南中再出現一呼百應的大豪族。
南中之亂,來一次就已經夠了。再來一次,丞相何時能整頓兵馬北伐?
所以為什麼被人罵作巧言令色的馮郎君所獻之策,會被丞相如此不餘遺力地實施?
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斷絕南中的叛亂之源,才不會影響到丞相的北伐大計。
而作為出身南中的李恢,他明明知道自己生前的越是風光,越是在給家族累積危機,但他又不得不努力擴大家族的影響力。
隻有底子越厚,以後等他死了,子孫才能活得更滋潤一些,才能有資本折騰更長久一些。
眼前的風光和以後的未知,其實就是一個死循環。
突然某一天,一隻土鱉的出現,讓李恢看到了打破這種死循環的希望。
南中豪族當不成,蜀中又插不進腳,但漢中權貴雲集,多一個李家,有什麼關係?
再說了,在南中這蠻荒之地當豪族,就算是再厲害,能厲害到哪去?
隻要能在漢中立下根基,南中就當成一個分枝,那又有什麼?
而王平的出現,則是讓李恢更是感覺到了丞相的微妙變化。
沒有副手的都督,和有副手的都督,那是兩回事。
沒有副手,你可以說朝廷信任你,但李恢更相信是朝廷戒備自己。
而有副手,你可以說朝廷戒備你,但李恢更相信朝廷是信任自己。
這是一個很難說清的邏輯思維。
而自家兒郎與這個副手的兒郎又因為某隻土鱉的關係,兩人相互之間稱兄道弟,所以這就更奇妙了。
所以林林總總說起來,讓王平做這個都督副手,李恢還是很歡迎的,這可比讓彆人過來當副手好多了。
“對了大人,孩兒方才看到……”李遺猶豫了一下,這才又開口道,“好像是孟家的人……”
李家和孟家都算得上是南中豪族,所以兩家自然是打過不少交道的,李遺能認出孟琰,並不算奇怪。
李恢點點頭,說道,“你沒認錯,那確是孟家人。”
李遺一聽,登時神色就變了,又看了一下王平,心裡突然有了些明悟,“那孟家人來找大人,難道南邊事情有變?”
李恢讚賞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兒子,這個孩兒,心思極快,正是讓他最欣賞的。
“有變倒不至於,”李恢對這個兒子,從來是不吝教導的,“隻是人心有些不穩罷了。”
說著,臉上又露出佩服之色,“丞相讓民團南下這一招,當真是厲害。那孟琰不但是個識時務之人,而且不愧是被人稱作是孟家之虎,竟然敢帶著幾個親衛就來平夷縣。”
“他來此做甚?”
李遺想到了什麼,但又不些不敢相信。
“還能來做什麼?自是來降。”
李恢說到這裡,臉上止不住地露出笑意。
“那孟獲可是叛軍領頭之一呢,竟然就這麼輕易降了?”
李遺驚叫起來。
李恢搖搖頭,“不是孟獲,僅是孟琰罷了。我看那孟獲,未必比得過其族弟孟琰。孟琰其人,心懷族人,就如我漢人之賢者,心懷天下百姓,當真是難得。”
“且其人有膽識,又有勇略,算得上是夷人中的英雄人物。”
說著,又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說法,“也幸好他自己前來降了,不然以後平定南中時,隻怕是個棘手人物。”
“大人不怕他是假降?”
李遺問道。
李恢聽了這話,看向李遺,反問道,“若是假降,大郎你看又當如何?”
李遺明白這是自家大人在考他,想了好一會,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就笑了,“一切的計謀,都是建立實力的基礎上。他就算是假降,憑南中那些各自為戰的亂軍,又如何能抵擋大漢軍威?”
“嗯?此話頗有見地。”李恢讚同道,“兩軍交戰,以正合,以奇勝。若無正,隻憑奇,如何能成事?沒想到大郎讀兵書竟也能有此心得。”
李遺聽了自家大人的讚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回大人,孩兒在漢中時,就因為那沙盤之事,曾問過兄長對南中戰事的看法。此話,卻是兄長說與孩兒聽的。”
“哦,沒想到你竟然問過馮郎君對南中戰事的看法?他又是如何說與你聽的?”
李恢對這個從未見過麵,可是莫名成了自家孩兒的兄長的馮郎君,還是很感興趣的,甚至說是心有好感也不為過。
南中李家若是以後能保兩代人不衰,這馮郎君也是占了一份功勞的。
至於兩代人之後,那就是看子孫自己的出息了。
所以李恢願意讓李遺叫王平叔父,其實也有馮永的一部分原因在裡麵。
因為王平可是馮永推薦給丞相,這才被丞相派來南中的。
“兄長說了,南中叛軍,兵不過數萬,偏偏又分成四部,人心不齊,兵甲不精,所倚仗者,不過熟知地形而已。”
“有了沙盤,他們唯一的優勢便蕩然無存,隻待朝廷大軍南下,自會一掃而平。”
嗯?沙盤?!
李恢一愣,繼而又拈須點點頭,表麵上是同意了李遺的話,可是心裡卻吃了一驚。
民團除了擄掠人口外,另一個任務,不正是堪查地形,以作沙盤?
這其中……不會也是那馮郎君所獻之策吧?
此子,難不成當真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