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馮永低沉的聲音才又響起,“楊郎君,你怎會想起與我說這個?”
此時馮永的目光,竟是連趙廣都沒見過的銳利。
楊千萬實是沒有想,馮郎君對此事的重視,看起來好像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原本想有所隱瞞,可是一接觸到馮永那仿佛看透人心的目光,當下再也沒敢有所保留。
“回馮郎君,小人的阿爸未到漢中前,也算是涼州的一個氐王。隻因當年響應神威天將軍反曹,差點慘遭族滅,小人與阿爸在一些族人的保護下逃了出來,這才奔漢中投了神威天將軍。”
“當時那強端,就曾暗中使過壞,偷襲過小人部族的後方。後來先帝與曹賊在漢中大戰,小人和阿爸又帶族人跟神威天將軍去陰平武都等地,又是那強端壞了事。”
“故此人,當是小人的大仇人。如今仇人越發勢大,小人卻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心如蟻噬……”
楊千萬說著說著,想起自己的部族凋零,族人都所剩無幾,臉色不禁變得悲憤。
“阿爸當年何等英雄,如今卻是日見消沉。當年所帶出來的族人老的老,亡的亡,回故地卻是遙遙無期,小人恨啊!”
說著,他又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馮郎君,雖說小人懷有私心,但那強端仇視大漢,卻是鐵打的事實。若是他成了陰平武都所有氐人的王,在曹賊的慫恿下,未必不會對漢中有所圖謀。”
氐人對漢中有所圖謀,我當然知道。
馮永心裡鬱鬱地想道,不但對漢中有所圖謀,幾十年後甚至還會進入錦城……
“好了,此事我知道了。”
馮永站起來,走到楊千萬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你回去後跟你的阿爸說一聲,叫他莫要再繼續消沉。”
頓了一頓,這才下定決心般地說道,“我向你保證,陰平和武都,有朝一日定會重新回到大漢手中,到時就是你們報仇的最好機會。”
沉吟了一下,又繼續說道,“若我向馬將軍要人,讓你跟在我身邊,你願不願意?”
也不知道原來曆史上諸葛老妖的北伐,帶上了馬岱手中的那些羌人沒有。
但不管如何,既然馮永知道了這個楊千萬和他的阿爸是涼州那邊的氐王,那他自然是想著要好好最大化地利用了。
楊千萬聽了馮永的話,大是激動,納首便拜,“隻要能得報大仇,小人又何須顧惜此身?就算是為馮郎君執戈喂馬,亦是甘心情願。”
“哪有什麼執戈喂馬?”馮永聽了楊千萬的話,哈哈一笑,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連兵器都沒有,何來的戈?至於喂馬,自有下人,用不上楊郎君。”
馮永一笑,大廳內的凝重之氣頓去,趙廣等人皆是暗暗鬆了一口氣,同時心裡想道,看不出來,兄長竟然還有這般威嚴的時候。
“義文,”馮永轉過頭,看趙廣,“明日你就和魏然啟程,到了關城,把魏然的事跟馬將軍說一說。就說我與魏然一見如故,想討他這個人,希望馬將軍能割愛。”
“還有,那個紮哥特爾所帶來的所有牛羊,就留在關城,當是我犒勞關城的將士了。”
說是犒勞,但實際上卻是拿來換楊千萬這個人。
楊千萬臉上又現出感動之色。
那紮哥特爾帶來了多少牛羊,這馮郎君竟然問也不問,就送了出去,隻為換下他,這當真是,大氣無比!
“小弟明白。”
趙廣卻是有些心疼,心想著這楊千萬也隻是阿舅手下的一個胡人小將,隻要他張了嘴,阿舅肯定會放人,又何必把那般多的牛羊送出去?
隻是馮永既然說出了口,趙廣也不好意思當眾說出這話,隻是想著到了人少的時候,找個機會與兄長說說,這牛羊,能省下就省下便是了。
隻是他沒有想到,當他悄悄找到兄長提起此事時,卻是被兄長嗬斥了一頓,罵他眼皮子太淺,同時還特意交待了,一定要在楊千萬在場的時候,提起用牛羊犒勞關城將士之事。
趙廣吃了一鼻子灰,第二天一大早,隻得灰溜溜地和楊千萬啟程去了關城。
同行的,還有關姬和關府的下人。
一下子送走了這麼多人,院子裡似乎一下子就空了下來。
馮永沒時間感慨太多,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紡織工坊的基建工程,已經進入了如火如荼的時候,特彆是路麵工程,紡織工坊裡的路已經鋪完了,開始延著紡織工坊的主乾道鋪向南鄉縣的官道。
幾日後,蔣琬一行人趕到了南鄉縣,在去紡織工坊路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前麵有柵欄擋住了去路,柵欄上麵還掛著兩幅絳色的布幅。
一幅上寫著:要致富,先修路。
另一幅上寫著:安全意識人人有,美好生活樂悠悠。
在大太陽底下很晃眼,也很刺眼。
“這是……何意?”
蔣琬覺得有些懵,指了指前麵,問道。
字都能看懂,但連在一起是什麼意思,卻是讓人茫然不知所謂。
第一幅還好說,大致還能猜出一點意思,隻是未免太過於粗俗露骨,這錢財之事,竟然冠冕堂皇地掛出來,簡直是……有辱斯文,斯文敗類啊!
至於第二幅……寫的是什麼玩意?
蔣琬雖說是天使,但這個時候,大漢的官場風氣在諸葛老妖以身作則之下,官僚作風並不嚴重,皆是實用實乾為主流,所以按規矩,馮永隻能在紡織工坊大門等著就行,倒也不必出門十裡幾十裡拍馬屁迎接。
所以被派出來帶路的,除了從那幫缺胳膊少腿的老卒中挑出來幾個能看得過眼的,身份最高的,也就是馮永名下的弟子,魏容,原名狗子。
雖然年紀小,但跟著馮永久了,再加上又有了一層將軍之子的身份,氣度倒也練出來了。
聽到蔣琬這話,當下躬身解釋道,“回天使,前方正在修路,也是師尊正在試用那新法煉出的水泥。”
“修路,修路為何要掛這個?”
蔣琬臉皮有些抽搐,心道這馮明文做事當真是古裡古怪,莫不成是因為我奪了他的人手,這才給故意給我難看?
或者這是什麼地方的儀式?還是他師門中的某種規矩?
“還有,那上邊寫的,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