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對兄妹的三問三答,馮永突然間,覺得心裡多了一重沉甸甸的責任。
關興牽著關銀屏走到馮永跟前,直直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馮永勉強笑了一下,正等著關興開口,哪知過好久,關興還是這麼定定地看著他,這讓馮永心裡有些嘀咕,心道舅子哥你倒是說話啊,我還等著接我媳婦回莊子呢。
最先忍不住地是關銀屏,她悄悄地抬起頭,看到阿兄正與阿郎對視不語,當下悄悄地扯了一下關興。
關興知其意,這才長歎了一口氣,“三娘……往日受苦頗多,我今日把她交付與你,隻望莫要讓她受了委屈。“
馮永連忙說道,“永自當謹記,不敢有違。”
關興仿佛下了一個艱難地決定,閉上眼,轉過身去,“你們……去吧!”
馮永稽首拜禮,這才開始向外走。
關銀屏對著關興盈盈一拜,然後這才跟在馮永後麵向外走去。
從走出祠堂到穿過前院,關府內的人都靜悄悄地看著他們兩人。
待關銀屏腳步邁出大門的那一刻,隻聽得府內終於傳來一聲大哭,“娘子珍重!”
接著哭泣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就連送新人出來的關府管家都是連連抹眼淚。
整個關府籠罩在一片悲傷之中。
娘子這一去,關府就失去一位親人矣!
馮土鱉心裡就是一哆嗦,那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他的後背冒出了一層白毛汗,幾乎就以為他自己是過來搶民家女子了。
心想老子這接新娘當真是壓力山大,古人玩這心理戰術也不差啊。
就這等架勢,如此氛圍,十足地體現新婦在娘家中的份量之重,即便嫁入夫家,任誰在欺負她之前,都得好好考慮一下她背後的娘家人。
這可比後世拿個彩禮多少輕重說事,張嘴就說“我家姑娘從小就如何如何”強多了。
馮永走到婦車前,親自挽起絲綢做成的登車繩索,請關銀屏登車。
一直跟隨著關銀屏的侍女代替娘子拒絕道:“未教,不足與為禮也。”
嗯,好的,又是一個下馬威。
隻見那侍女給關銀屏披上景衣,再令人搬來凳幾,關銀屏這才登著凳幾上車。
馮永坐到車夫位置,親自駕車,等車輪轉了三圈,趙廣這才過來接替馮永。
馮永從婦車上下來,乘坐自己的車駕作為前導。
李遺點起火把,大喝一聲,“迎新婦回府!”
興漢會眾人皆是跟著大喊,“迎新婦回府!”
每人手裡都舉起火把,開始護送著新人出城。
經過城門時,守衛城門的將士有好事者,大聲喊了一聲,“恭喜馮君侯!”
馮永的車駕隻有一個頂棚,可以環顧四周,聞言哈哈大笑,拱手道,“多謝多謝!”
然後也不知從車隊中的哪個方向直接扔出一個錢袋,直接砸到城門守將的手裡,“拿去分給城門的弟兄們!”
守將隻覺得錢袋有些輕了,哪知打開一看時,趁著日頭落山後的最後一點餘暉,隻見裡頭有竟然一疊票子。
抽一張出來看,當即就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娘的,五十匹毛布!”
守門的士卒頓時嘩然。
看向已經完全出了城門的車隊,每個人眼裡都充滿了敬佩:聽聞馮郎君豪爽無比,此言當真是不虛!
僅僅是一句話就換來這麼多的票子,讓眾人當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又齊齊對著車隊的方向大喊了一聲,“恭喜馮君侯!”
回應他們的是,天空突然綻放出一朵耀眼的火花。
“這是……”
看到天空突然出現的異象,讓眾人驚呆了。
過了一會兒,車隊上空又突然再爆出一朵。
天色越暗,空中的火花越是明亮。
馮君侯迎娶關娘子,一路墜星相隨,大如鬥,亮如燭,蜀中儒者杜瓊曾言,二者乃是天合之作,此時終得到應驗。
“娘子娘子,天上有墜星!”
與關銀屏同坐一車的侍女聽到車外的驚呼聲,悄悄地掀起車幔向外看去,卻是什麼也看不到。
看到周圍的人皆是仰脖看天,她實在按捺不住了,把頭也伸出外麵,往天上看去。
就在這時,隻見天上突然就爆出一朵閃亮的火花。
侍女張大了嘴,灌了一嘴的晚風而不自知。
等她回過神來,連忙縮回車裡,扯了扯娘子,歡喜無比地說道。
關銀屏聽了,想起自己在南中放的煙花,心癢難耐,臉上卻是故作平靜道,“非是墜星,乃是馮郎做的煙花。”
侍女一聽,驚奇地問道,“娘子如何得知?”
關銀屏微微一笑,平日裡清冷臉上竟有了一絲難得的矜持,“我自然知道,馮郎做出此物時,還是我第一個放到空中的呢。”
隻是自己放的第一個煙花竟是啞的這種事情,關銀屏自不會亂說。
同時她聽著外頭時不時地響起“砰砰”的響聲,心裡更是如同百隻爪子在抓撓,這煙花極是難得,照這個放法,等到了莊子隻怕早就放完了。
到時自己想放一個,隻怕也是難。
想到這裡,她暗咬銀牙,那家夥明知道自己喜歡此物,卻這般給他人浪費,當真是可恨!
若是到了地頭,這煙花當真是被人放完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在前頭領路的馮永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細君在後頭嘀咕著什麼,越是離馮莊近,車隊的氣氛就越是喜慶起來。
車隊下了官道,駛入莊內。
莊子裡的曬壩點著許多火堆,把莊子映得亮如白晝,莊子上的莊戶還沒有散去,一片歡騰笑語。
主君成了君侯,如今又娶了親,隻待生下麒麟兒,那就一切齊活了,這候府,也就算是真正穩固下來了。
所以莊戶們又怎麼會不高興?
關銀屏在府門口下了車,抬眼望去,隻見火光下,她隻覺得今日的馮郎當真是比任何人都俊美。
馮永對著關銀屏作揖,引關銀屏入府門,穿過前院,到後院的新房前,二人從西階入房。
新房的西南處擺好了吃食,趙廣為關銀屏端來盥洗水,阿梅則是服侍馮永洗手。
盥洗畢,馮永再揖請關銀屏入席。
馮永坐西邊麵東邊,關銀屏坐東邊麵西邊,趙廣洗爵杯,先給馮永斟了熱湯,再給關銀屏,兩人先祭皇天後土,再互相對拜,這才一飲而儘,如此兩次。
等到第三次,隻見趙廣拿來一個葫蘆,輕輕地掰開,事先剖好的葫蘆一分為二,馮永和關銀屏兩人各持一半,趙廣再為兩人倒上熱湯。
兩人再一飲儘,此乃俗稱“合歡酒”、“交杯酒”,以示二人分則為二,合則為一,夫婦共體之意。
待二人食畢,馮府上的侍女則撤去了宴席,眾人皆退,隻留下馮永和關銀屏在房內。
馮永看著燭光下的佳人如畫似玉,心頭砰砰亂跳,上前牽住關銀屏的手,喉嚨有些發乾,“三娘……”
關銀屏柔柔一笑,眼中有嗔怪之意,“你叫我什麼?”
馮永一愣,“三娘啊,有何不妥?”
關銀屏咬了咬下唇,哼了一聲,“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馮永看到佳人輕嗔薄怒的模樣,身子就是酥了半邊,涎著臉笑道,“細君……”
關銀屏這才滿意一笑。
馮永看到細君的笑容,口乾舌燥地就要去給新婦寬衣解帶,哪知關銀屏卻是一把扣住他的手,眼中發亮,“阿郎,我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