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勢大,不能也。”
“以如今大漢境內而言,丞相百年之後,自忖可有放心托付的後繼者?”
諸葛亮看了馮永一眼,臉上的複雜神情更甚,心想若是你能早生十年,那我又何需如此操勞?
當下隻得答道,“無也。”
“賊不可驟除,漢不可驟興,丞相又無放心可托付後事者,卻如此操勞過度,不顧軀體,就沒想過這其中的後果嗎?”
“永觀丞相麵有疲色,比起三年前永初次見丞相時又蒼老許多,這般下去,隻怕丞相身體撐不過十年。”
“若是丞相久勞成疾,驟然有失,漢室隻怕更顯傾危。介時丞相到了地下,先帝問起賊是否被滅,漢室可曾重振,丞相當如何作答?”
諸葛亮默不能言。
“大小官員各有所職。丞相所司,乃是調理天下陰陽,總領大漢國事,像杖二十這等小事,丞相都要去親自裁決,實乃太過矣!”
“唯恐他人有疏漏爾。”
馮永“嘖”了一聲,有些不耐,“有疏漏者,便按令罰之就是。若是事無大小,丞相皆這般任之,那滿朝官員要來何用?”
“故在永看來,丞相此舉,非是鞠躬儘瘁,乃是堵塞後來者上進之道,令有才者碌碌度日,歎不能顯己之長。而庸者卻竊而喜之,不用露己之短。”
“長此以往,眾人皆賴丞相之能,隻會按丞相之意唯諾而行,雖得一時之便,卻失於己身計較。丞相一旦不在,眾人便如無頭之蠅子。”
“如此看來,豈是對國事有利之舉?丞相以為然否?”
諸葛亮聞言,沉默得更久了。
過了好久,這才看向馮永,“你說的道理我懂,但如今漢室正處於危急存亡之秋,我卻是實在不敢稍有放鬆。若是能看到漢室有複興之望,我自不會再用這般操勞。”
媽的,白費了這麼多口舌。
馮永歎了一口氣,“丞相覺得,如何才算是看到複興之望?”
“當年高祖出漢中而據關中,得以立不敗之地,故不管如何,大漢若是能複取關中,才算是有希望吧。”
馮永點頭,“好,隻望丞相莫要忘記今日之言。”
說著,豎起右手來。
大漢丞相還以為他要做什麼動作,也沒在意,徑自拿起桌上的碗喝了一口水,這才說道,“我自不會忘。”
說著,看到馮永這奇怪的動作,這才問道,“你舉著手做什麼?”
馮永臉上有尷尬之色,語氣幽幽地說道,“丞相,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和我擊掌一下以示約定麼?”
諸葛亮失笑道,“何須如何?我堂堂一個大漢丞相,又是你長輩,難道還會失信於你?”
然後舉起手來,正欲與馮永擊掌,哪知馮永聽到諸葛亮前頭“何須如何”四字,就已經把手放下了,讓大漢丞相傻了眼。
剛才說了那麼多,馮永其實也有點口渴,拿起碗喝了一口水,這才抬頭看到丞相目光複雜,正舉著手愣在那裡……
馮永:……
“丞相,要不我們一二三再來一次?”
看到大漢丞相臉上現出不滿之色,馮土鱉臉上現出禮貌而不失尷尬笑容,討好地問了一聲。
“滾!”
於是馮永狼狽地被從丞相府趕了出來。
“君侯,沒事吧?”
看到馮永一臉的悻悻之色,守候在丞相府外的部曲連忙問了一聲。
“能有什麼事?吾進這丞相府,與進咱府上有何區彆?”
馮永看了這個沒眼色的家夥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反正丞相府也算是自家細君的半個娘家,這麼說有錯嗎?沒錯吧?
馮永翻身騎上部曲牽來的馬,帶頭向城外走去。
下了官道,進了莊子,遠遠就看到兩個女子正站在府門口,向這邊望來。
站在前麵的女子,風華絕代,侍立在後麵的女子,豔麗靈秀,正是自己的一妻一妾。
馮永被諸葛老妖掃地出門的陰霾內心一下子就變得晴空萬裡。
歡天喜地地翻身下馬,迎了過去,“細君,我回來了。”
少婦打扮的關姬溫柔一笑,幫忙把馮永的披風解了下來,遞給身後的阿梅,這才輕聲道,“阿郎辛苦了,此行可曾順利?”
“順……順利,該說的都說了。”
馮永嘴裡打了一個磕絆,卻是不肯在愛人麵前失了麵子,拍了胸脯說道。
“妾謝過阿郎了。”
關姬跟了馮永三年,如今又升級成了枕邊人,光是聽語氣,都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可是惹丞相生氣了?”
“丞相是生氣了,但不是為了這個事生氣,是為彆的事。”
馮永看到瞞不過,有些喪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心道老子為什麼要手賤?
“為了何事?”
“沒……沒什麼。”
馮永哪好意思跟關姬說這個,當下轉移話題道,“丞相答應了,說是等待看到漢室中興的希望之後,就不會再這般勞累。”
“如何才算是漢室中興的希望?”
關姬微微皺眉,臉上有些擔憂之色,“叔母說了,丞相的身子已經有勞累過度之像,再這樣下去,隻怕就要病倒了。”
“阿郎,你也知道,叔母好不容易才剛有了身孕,丞相若是……”
關姬話沒說完,馮永就把她的手握住,還輕輕地拍了拍,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擔心,也告訴夫人不要擔心。”
“相信我,這個時候很快就會來臨了。”
馮永語氣雖輕,但卻是堅定。
關姬看著馮永,輕輕地點了點頭,“阿郎,我相信你。哦,對了,阿郎去丞相府的時候,府上來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