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說,臉上的神采就越盛,“陛下,如今守縣的王雙,勇則勇矣,謀略不足,陛下還得再派良將前往。否則縣一失,則陳倉無守。縣、陳倉若無,則關中險矣!”
“朕已派了秦朗前往。”曹睿連忙說道,“老將軍覺得如何?”
“秦將軍有軍略,但太過於年輕,經驗不足,可守一時,不可長久,陛下最好從關東調老於軍陣的良將過來。”
曹睿一聽,心裡就是吃了一驚,“那當如何?老將軍可有舉薦之人?”
“賈逵、滿寵、文聘,陛下在此三人中自選一人即可。雍州刺史郭淮,亦是有材,若是此人能從隴右脫身,陛下可重用之。”
說到這裡,張臉上露出悔恨之色,“郭淮若是陷於隴右,則大魏失一良材矣!此皆是老臣之過。”
說到這裡,張猛烈咳嗽起來。
曹睿一見,不顧汙濁,親自給張撫胸,“老將軍所說的話,我都記下了。”
張咳嗽了好一會這才停下來,低低地說道,“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穩,不可離開洛陽過久,否則群臣必有疑慮。”
“臣鬥膽請求陛下,待臣死後,陛下可以給臣送葬的名義,返回洛陽,這樣不但可以收臣下之心,還可以避免陛下聲望受損。”
曹睿聽了,心下感動不已。
他知道,張這是真心為自己考慮了。
若是自己禦駕親征,最後卻灰頭土臉地回到洛陽,皇帝的威望定然會受到損害,所以這也是他為什麼一直停留長安的主要原因。
至少也要打一場勝仗再回去,這樣才不至於太過失麵子。
但若是像張所說的,以送葬的名義回去,不但可以轉移世人的視線,還可以安撫臣下之心連張這等打了敗仗的將軍都有這等殊榮,其他人複有何憂?
想到這裡,曹睿眼中有些濕潤,“朕明白老將軍的心意。”
張臉上這才露出笑意,長歎一聲,“老臣有負陛下所托,實是慚愧!”
“老將軍不必自責……”
張又是咳嗽一聲,然後長呼,“未能見大魏一統天下,奈何卻要赴死,恨啊,恨啊!”
喊畢,眼中的光彩消失,脖子一歪,再無氣息。
“老將軍!”
曹睿大喊一聲,眼中含淚。
“陛下,張老將軍已去……”
侍醫在一旁輕聲說道。
建興六年四月底,魏國左將軍張因傷勢過得而死,魏帝為之垂泣,賜張諡壯侯。
五月初,魏帝曹睿命曹真為關中都督,然後準備自己親自扶棺,回師洛陽。
就在這時,曹休從關東送來了一個消息:東吳周魴密約舉郡而降,同時還給大魏泄露了東吳的軍事機密。
東吳趁著蜀虜進犯隴右的機會,欲舉全國之力,兵分五路犯江淮、荊州之地,請陛下儘早定奪。
曹睿看完曹休送過來的奏章,當場就是大怒。
這蜀吳二虜,當真是可惡之極,難道當真覺得大魏無人耶?
他左思右想,一時之間,卻是想不出對策,當下便召孫資和劉放兩人過來商議。
孫資沉吟一番,首先開口道,“陛下,若是大魏在隴右失利的消息傳到東吳,孫權欲趁此機會占些便宜,確實符合東吳趁人之後的作風。”
曹睿點點頭,眉頭先是皺起,然後又突然展開,臉上有了一絲喜意,“那這般說來,周魴舉郡而降之事,確是真心?”
孫資看向劉放。
劉放這才開口道,“陛下,是真是假,隻待看吳寇是否果真如周魴所言那般,舉兵北上即可,如今不可輕易斷言。”
曹睿一聽,臉上未免有些失望之色。
三人商議許久,卻是有些不敢肯定周魴是否真心投降,隻得先讓曹休和司馬懿注意東吳異動。
待孫資和劉放走後,曹睿回到寢宮,內侍便說曹肇來見。
曹睿對曹肇沒有一絲顧忌,當下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與他說了,這才問道,“長思,你覺得此事如何?”
曹肇乃是曹休之子,他早得到自家大人的信,當下便勸說道,“此事確實難辨真假,但若是真如孫資與劉放所言,隻管緊守,卻也不對。”
“哦?長思有何想法,速速道來。”
曹睿一聽,連忙問道。
說實在的,若是不知東吳動靜就罷了,若是得知孫權有進犯之意,大魏卻隻能緊守,非曹睿所樂意。
畢竟一聽蜀虜進犯,便敢親至長安的年青皇帝,豈會輕易咽下這口氣?
“陛下,孫中書令與劉中書監,乃是曆經三朝的老人,做事老成,所以自然是覺得先緊守荊州和揚州為要。”
“但是陛下莫要忘了,前方軍情緊急,若是諸事都要稟明,這一來一回,少說也要耽誤半個月時間。”
“秘而投降之事,時日不定,若是周魴有朝一日當真來降,亦要這般往返消息,隻怕陛下旨意未至,周魴已經被孫權擒矣!到時豈不是錯失大好良機?”
曹肇表麵雖是說孫資和劉放老成,但這一番話下來,卻是暗指兩人過於保守。
看到曹睿臉上有猶豫之色,曹肇繼續說道,“陛下親至長安,如今隴右失利,隻怕朝臣有人會起輕視之心。”
“東吳士卒,不善陸戰,若是當真能得周魴接應,陛下定能吞荊州而敗孫權,區區隴右之恥,又何足道哉?”
這一句話,讓曹睿怦然心動。
五個月前,自己不立正室虞氏,反立妾室毛氏為後,彼時已經有人在私下裡議論,更彆說虞氏“亂自上起,社稷有憂”的那些話。
不單是世家,就是皇家宗室亦有人覺得立毛氏為後是不妥之舉。
夏侯尚之子夏侯玄,非但譏諷毛皇後之弟,甚至不願意與之同坐,實是令人著惱。
如今隴右兵敗,說不得那些人就會借機說自己失德,恐怕以虞氏為代表的河東世家,會高興不已吧?
曹睿這般想著,心裡越是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
張臨終之計,雖能暫時轉移世人視線,但待他下葬後,日後必然還有會有人提起隴右之失。
若是想把隴右失利之事徹底掩蓋過去,最好的方法,那就是用一場大勝來證明自己。
想到這裡,曹睿終於點頭道,“長思確是我的知心人。”
“昔日先帝與司馬懿相得,先帝去東,則托司馬懿總領西邊之事。先帝去西,則托司馬懿總領東邊之事。”
“今日我亦可學先帝,令大司馬總領東邊之事,對東吳兵事有專權之能。”
曹肇一聽,連忙伏地,“臣替大人謝過陛下隆恩!”
曹睿扶起他,笑道,“司馬懿不過是一外臣,先帝都能如此待之,更何況曹休乃是皇家宗親,曆經三朝,乃是宗親砥柱,正是應該親之信之。”
說著,他又撫曹睿之背,輕聲道,“更何況,你可是大司馬之子呢,我不信你,還能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