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提起孩子之事,妾想起此事也是關係到咱們馮家的未來,所以才想要問一問。”
馮永一聽“馮家的未來”,當下就是失笑,“看來細君這是要與我商量馮家大事,倒真有個主母模樣呢。”
“說什麼呢?妾本就是馮府主母!”
關姬不滿地拍了一下他的手。
“好好,你說。”
馮永看到她的神色變得嚴肅認真,連忙收起玩笑之色。
“阿郎軍中依靠南鄉士卒,政事靠南鄉學堂出來的學生,馮家起於馮莊,興於南鄉工坊,故馮家根在錦城,本在南鄉,這個話沒錯吧?”
馮永有些迷糊,漫聲應道,“算是吧。”
“可是咱們馮家人丁單薄,南鄉那裡皆是托他人照看,無一人是馮家人。”
關姬微微有些皺眉,“特彆是那個李慕,掌管著那麼多的產業,阿郎放心嗎?”
馮永看著關姬一副擔心的模樣,失笑道,“有什麼不放心?李慕這幾年,不也乾得挺好嗎?”
“可是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終究是要嫁人的。若是嫁了彆人,那就得要相夫教子,到時候南鄉那邊,阿郎又托於何人?”
關姬問道。
“李慕……有心上人了?”馮永大驚失色,“還是準備成親了?這不應該啊,我怎麼不知道?”
“她要嫁人難道還要阿郎允許嗎?”
“為什麼……呃,我是說,至少也要提前告訴我一聲吧?”
馮永差點說漏了嘴。
“憑什麼?”
關姬目光隱含銳利。
“憑……憑什麼?”馮永有些結巴地重複了一遍,心道李家當初把她送過來,不就是任我處置?
老子辛辛苦苦才把她培養出來,她居然要嫁人了?
誰?
是哪個王八蛋敢拱我的白菜?
看我怎麼弄死他!
“南鄉這麼大個盤子,她怎麼能說不乾就不乾呢?”馮永急得有些冒汗了,“也沒見她提過這事啊!”
“南鄉的動靜,哪有逃得過阿郎的眼睛?阿郎這是關心則亂啊!”
關姬似笑非笑地看著馮永。
“我這是擔心南鄉沒人幫我管。”
馮永看到關姬的神情,當下就明白過來李慕嫁人之事乃是虛驚一場,頓時理直氣壯地反駁。
“也就是說,阿郎根本沒想過李慕要嫁人這個事?”
關姬突然又反將了一軍。
“沒……不是,我想過啊,隻是沒想到這麼快而已。”
馮永連忙辯解道。
“她已經不小了。”關姬又強調了一遍,“就算是這兩年官府放寬了成親的年齡,她也超出了成親的年紀。”
“若非是在南鄉,隻怕官府就要上門催婚和罰錢。”
“南鄉是馮家和阿郎的根基所在,妾身為馮府的主母,為馮家長遠計,故不得不慎重考慮李慕之事。”
關姬目光灼灼地盯著馮永看。
“那……細君想如何?”
在行使馮家主母大權的關姬麵前,馮君侯不得不屈服。
關姬看著馮永這副抓耳撓腮的模樣,緊繃著的臉終於忍不住地微微一笑,握住馮永的手,“看來阿郎對這個李慕當真是信任有加。”
“難道阿郎就那麼自信,李慕就算是嫁了人,也仍會為阿郎效力?”
雖然不願意提起李慕終究要嫁人之事,但馮永知道,這個事情最終還是要麵對的,當下也說出自己的看法。
“這有什麼?我觀李慕其人,若是在南鄉管事和嫁人當中選一樣,她定是寧選南鄉管事而不願嫁人。”
李慕這個女子,說不簡單,確實不簡單,那是指她的管理天賦和手段。
但要說簡單,那也簡單。
那就是她的要求很簡單。
這個女人高傲,好強,她毫不掩飾自己對權力的迷戀。
但又很有分寸,從不沾染不該沾染的東西,有很強的自製力。
在這個時代,隻有自己能賦予她儘情發揮自身才能的天地,在沒有人能給予她更大的天地之前,她就不可能背叛自己。
但這個可能性存在嗎?
馮永覺得不可能存在。
注重儒家經學的世家不斷對女子加以束縛是一種趨勢。
按規矩,大漢的婦人可以繼承丈夫的爵位。
但是到了世家主政的曹丕時代,曹丕稱帝後本想追封太後死去的父母,世家代表陳群帶頭反對,理由是秦漢時期婦人可以有爵位是違反禮法。
最後曹魏定下了“群臣不得奏事太後,後族之家不得當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士之爵”的規矩。
於是從秦漢時期延續下來的婦人承爵製度在曹魏時代被終結了。
出身世家的李慕很明白這種情況,所以她自然知道,除卻自己,世間再沒有人能給她這麼大的自由。
但關姬卻是土生土長的漢家女子,她不能理解馮永從後世帶過來的思維。
更重要的是,她身為馮家主母,肯定不可能把馮家的根基放在人心不變的設定上。
“阿郎既然這般肯定,那妾也不好再說什麼。但妾得尋個時機,與那李慕談一談,阿郎覺得如何?”
馮永看到關姬這般堅持,終於第一次感受到這個時代的人對延續和壯大家族的執念。
以前還覺得關姬性子淡,而且成親以來,她都是隨著自己東奔西跑,又是越平亂,又是隴右撫羌。
她一直都沒有跟自己提過馮家應當如何如何,沒想到這一提起來,竟是這般鄭重其事。
馮永心裡受到了小小的震動,當下點了點頭,“細君是馮家主母,這府內之事,自有細君作主。”
關姬聽到這個話,臉上露出笑容,握緊了馮永的手,“君舅戰歿於夷陵,才以命換來馮家的一點根基。”
“阿郎又以這點根基,這才得以親手打拚出如今的馮家,妾身為馮家婦,又豈敢不小心謹慎?”
馮永尊重古人的理念,特彆這個古人是自己的細君,“好好,我此生能得細君相伴,當真是邀天之幸。”
隻是此人正經不過三個呼吸的時間。
隻見他咽了咽口水,“細君,你看,夜已深,這馮家的根本,還是在於子嗣啊,我們要努力想想法子才是!”
關姬臉上又是一紅,“妾還有一事,後日四娘就要走了,我們是不是要做個宴席?”
隻聽馮君侯大是不耐地說道,“此等小事細君就不用操心了,交與某就是!來來來,我們繼續商量家族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