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是有些不在意地說道,“總比在魏人身邊好吧?”
魏人總是喜歡征發自己部族勇士去打仗,卻又壓低牛羊馬匹價格,抬高糧食價格。
甚至在冬日裡連糧食都不願意賣給自己。
相比之下,禿發闐立肯定是更傾向於馮郎君。
畢竟馮郎君曾給自己的部族指點尋找牧場方向。
事實上,現在他甚至有點後悔。
若是在隴西的時候,沒有那個韓先生攪局,或者自己能勸阻大人,現在禿發部與漢人之間,未必有這麼尷尬。
想到這裡,禿發闐立不禁歎了一口氣,“都怪那個姓韓的。”
禿發匹孤搖搖頭,“那個姓韓的所說的那個驅狼吞虎之計,有可能是騙我們的,但也有可能是真的。”
“隻是讓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能暗中說動我們族中的頭人,把我們給馮郎君送信的人給截殺了。”
說起韓仇,禿發匹孤也是一陣鬱悶。
韓家在北方草原上,名聲不小,甚至還很受人尊重。
他們使用各種方法驅趕死亡與疾役,草原上的部族,很多人都曾受過其恩惠。
韓家的巫醫,甚至可以與山水草木等各種神靈溝通,傳達神靈的旨意。
自己的祖父,就曾受神人指點,說隻有遷徙部落,才能得到神靈保佑。
隻是當時祖父年老,便把首領之位讓給大人(拓跋詰汾)。
於是大人受命南遷,經曆了無數的山穀高深,九難八阻,部眾想停下來。
這時有一隻其形似馬,其聲類牛的神獸出現,引導部族前行。
最後才遷到了南漠水草豐美之處,此時匈奴已經沒落,部族得以繁衍壯大。
然後大人又遇到了天女,天女還給大人生了一個兒子。
大人也曾專門向韓家的巫醫問過天女送子的事情。
巫醫在與天神溝通後,說那是上天給拓跋部送來了神的兒子,還說拓跋部是受天神保佑的部族。
拓跋部兩代首領都遇到了神靈,所以大人為了拓跋部的將來,自然是把部族首領之位傳給天女之子。
而不是按慣例傳給自己。
自己隻能被迫帶著一部分族人遠走他處,尋找新的牧場。
唯一讓人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已經帶著族人走了這麼遠,韓家的人居然還能找上門來。
而且還想通過禿發部與馮郎君的關係,欲對馮郎君不利。
雖然最後並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但韓仇所說的驅狼吞虎之計,讓自己遲疑不前,沒有及時與漢軍配合。
還有族中信使被截殺,導致沒能及時通知馮郎君,導致馮郎君遇險。
禿發部與馮郎君之間,終究是有了裂痕。
禿發闐立看著自家大人這個模樣,安慰道,“大人也不必太過擔心,馮郎君心胸開闊,做事大氣。”
“先前是我們失了約,所以他罰了我們三萬頭牛羊。”
“現在看我們過冬缺少糧食和衣物,又讓人先賒了東西給我們,還讓我們在龍夷城附近過冬。”
“若是他當真記恨我們,隻怕就恨不得我們凍死在西海,不會這般大方。”
拓跋匹孤聽到兒子話,心中悶氣更甚。
他這麼多年,領著族人四處流浪而部眾不散,心中自然是有一份堅持。
至少在處事方麵,要公平公正,方能讓族人服氣。
族裡的人都知道,馮郎君對禿發部有大恩。
可是在隴西的時候,韓仇很明顯就是故意在挑撥禿發部與馮郎君的關係。
偏偏他說的又有幾分道理,當真是讓人左右為難。
想到這裡,禿發匹孤額頭上的皺紋不禁深深地皺起。
“大人?”
禿發闐立喚了一聲。
禿發匹孤這才歎了一口氣,“孤塗,你說,若是我們繼續去西邊尋找草場,怎麼樣?”
禿發闐立大吃一驚,“大人,這裡不好嗎?為什麼我們還要繼續往西走?”
禿發匹孤看了兒子一眼,神情複雜無比。
“孤塗,你要知道,我已經老了,以後我們禿發部,你就是部族大人。”
實際上,若是部族當真繼續向西走,隻怕自己就要像祖父那樣,交出部族首領的位置,讓兒子領著族人繼續往前走。
說到這裡,他盯著兒子,“你以後當了首領,難道願意依附彆人嗎?”
禿發闐立沒有立刻回答。
跳躍的火光映著他的臉龐,忽晴忽暗,就猶如他的心情。
他明白自家大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當初自己與大人曾設想過,在西海站穩腳跟的情況下,南下掃清隴西枹罕一帶的雜胡。
然後禿發部就可以有北至西海,南至枹罕的牧場,甚至還可以讓雜胡在枹罕那裡給他們種糧食。
這麼一來,禿發部的糧食就不會再依賴彆人。
當年有一個叫宋建的人,可以在雜胡的支持下,在枹罕稱王三十年,再加上魏人這些年來,對枹罕一帶不聞不問。
恐怕他們連枹罕什麼時候換了主人都不會關心。
所以禿發部未必不可以學一學宋建。
隻是沒有想到的是,竟然遇到了有意平定隴西全境的馮郎君。
想起馮郎君手下的那些恐怖的精騎,無數的射雕手,還有可以連人帶馬都剁成碎肉的長刀……
禿發闐立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大人,你說,漢人究竟能不能戰勝魏人?”
他壓低了聲音問道。
禿發匹孤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兒子,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出這個話來。
“聽說魏人很強大,他們占據全部的中原之地。那裡有數不清的糧食,堆成山的武器,漫山遍野的勇士。”
“漢人對我們來說雖然也很厲害,但對魏人來說隻怕沒什麼優勢。”
帶著族人流浪的這些年,禿發匹孤可謂是見多識廣。
禿發闐立卻是不讚同禿發匹孤的話:“大人,若是魏人當真這麼厲害,那為什麼他們丟了隴右?”
“甚至到現在都沒能派兵拿回來,甚至漢人還過了河,占了魏人的地方?”
禿發匹孤一怔,他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大人,魏人很厲害,但漢人也很厲害。魏人對我們不好,但馮郎君對我們不算差吧?”
禿發闐立繼續壓低了聲音,“若是涼州一直是魏人的地方,那我們繼續向西,也沒什麼。”
“但如果成了漢人的地方,我們又與馮郎君有交情,為什麼不能在這裡長住下去?”
禿發匹孤悚然一驚:“那韓仇……”
“大人,我去了幾次隴右,見過不少的事情。隴右的雜胡,去年幫漢人打魏人,聽說就是因為馮郎君。”
“現在那些雜胡,活得比以前好多了。他們都說馮郎君是山神的傳人,專門出來幫他們的……”
禿發闐立的話還沒說完,禿發匹孤就猛然站起來:“族裡的人,有多少人是你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