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衝聽到郭模這麼一說,頓時吃了一驚,心頭微微一跳,同時有些明悟,臉上現出憂慮之色。“方才在大將軍府內,名是軍議,其實不過是傳陛下之詔罷了。”
郭模低聲道,“若是你提起入蜀之難,在彆人看來,便是有意阻止伐蜀。”
郭模說到這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咬了咬牙:
“到時隻怕就要被人懷疑,有心懷故國的嫌疑。”
王衝臉色一白。
同時有些後怕地對著郭模拱了拱手:“若非君,隻怕某已經身負嫌疑。”
郭模搖頭,略有苦笑:“幫你,亦是在幫我自己。”
兩人平日裡關係本來就近,再加上又同是來自蜀地,若是王衝被人懷疑,郭模也不好過。
王衝神色發暗:“若是大將軍當真要率大軍伐蜀,到時你我二人,定然是前鋒。”
郭模點頭,“大魏本就有這個規矩,況且你我熟知蜀地,被派作前鋒,那也是自然。”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有些嗟歎。
隻是他們皆在人家屋簷下,本就低人一等,在這等情況,又能有什麼辦法?
對坐好久,也未能想出什麼好法子,最後郭模隻能安慰道:
“且走一步看一步。說不得,大將軍進入子午穀後,看到道路難行,改變主意也說不定。”
王衝歎息一聲:“也唯有如此。”
等王衝前腳剛離去,郭模後腳又出門,再次來到大將軍府。
曹真似乎早就知道郭模會返回,讓下人直接把他領入內廳。
“如何?”
曹真坐在上頭,開口問道。
“回大將軍,那王衝,確實有欲勸阻大將軍伐蜀之意。”
郭模拱手行禮,恭聲道。
曹真冷笑一聲,“以前我就試問過他,若是起兵伐蜀,何時為佳?他直言,蜀道難行,最好待蜀人勢微再圖之。”
他盯著郭模,目中冷光乍閃,“這一回,他又是如何與你說的?”
“回大將軍,王衝說,關中入漢中四道,斜穀與故道可勉強行大軍,子午穀與儻駱道險阻極多,不宜行軍。”
“故他聞大將軍欲親率大軍走子午穀,直言不可。”
郭模把王衝與他所言,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訴曹真。
曹真聽了,臉上怒氣勃發:“以前他說唯有等蜀人勢微才能伐之,大軍不至,蜀人何時能自敗?”
“現在他又說子午穀不可行,我看他就是存了私心,不欲伐蜀!”
前年趙雲走的就是斜穀,後來兵敗,燒了閣道,以阻止自己的追擊,現在究竟有沒有修好還不清楚。
萬一沒有修好,大軍走到一半,又得回頭,豈不是鬨了笑話?
就算是修好了,但一出斜穀,便是南鄭,諸葛亮在那裡必然布有重兵。
若是大軍被擋住,久不出穀,那麼沿漢水而上的司馬懿,以及走子午穀的偏師,就會比自己提早進入漢中。
到了那時,自己領大軍無功,反而是便宜了司馬懿。
隴右之戰失利,雖說陛下不追究戰敗之責,但曹真卻是知道自己難辭其咎。
偏偏當時又有司馬懿八日領軍行一千二百裡,斬孟達,平叛亂。
兩相比較之下,曹真心裡更是覺得不安。
要知道,大將軍可是位居驃騎大將軍之上呢!
所以這一回,他自然不願意再讓司馬懿專美於前。
至於王衝所說的第二條路故道,曹真又不是沒走過,衛臻怎麼戰敗身亡的?他比誰都清楚。
那可不是他第一次走故道,當年漢中之戰,曹真當時就曾以偏將軍身份,走故道與蜀將吳蘭戰於下辯。
從故道進入漢中,須經陽安關。
先有曹操領虎將精兵,在這等雄關麵前都隻能心生退卻之心。
後有曹真自己在故道損兵折將。
更何況諸葛亮豈是張魯所能比的?
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把故道排除了。
看到曹真臉色不豫,郭模猶豫了一下,這才小心地說道:
“大將軍,王將軍說的,其實也有兩分道理。入漢中四道,確實以斜穀與故道最是好走……”
曹真聽到郭模這麼說,站起身來,走到郭模的麵前,臉上卻是帶了親近之意:
“我知你與他是同來自蜀地,想要為同鄉說句話,可以理解。”
“隻是光他不讚同伐蜀,就足以說明他仍是心懷蜀國。你與他不同,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
當初夏侯霸所領精兵,雪夜襲月氏城,多虧有毛料。
雖然蜀人不拒絕把毛料賣給大魏,但價格死貴死貴的,據說比起賣給吳國,翻了好幾番。
再想起蜀人先前有計劃地掏空關中糧食,害得從地調集而來的十數萬大軍動彈不得的事。
曹真不禁在心裡罵了一聲:這蜀人不但心黑,而且最是奸詐不過!
越是這般想,他看向郭模的眼光越是和善。
郭模被調到關中的這兩年來,居然能想辦法從蜀人手裡拿到便宜的毛料,給關中大軍補了不少禦寒之物。
光是這一點,他就算是有功勞。
再加上平日裡郭模行事低調,與想要阻止伐蜀的王衝相比,曹真心裡越發厭惡起王衝來。
郭模臉上立刻出現誠惶誠恐之色:“小人謝大將軍信任!”
曹真滿意點點頭,又安撫他幾句,這才讓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