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勉強笑笑,拭了一下濕潤的眼角,招了招手:
“你且靠近些。”
李遺連忙上前。
“吾近來越發感到昏花,總是會忘記一些事情,故不得不提前做些準備。”
“明年二月一開春,我就打算派你去涼州一趟,越早越好,到時你千萬記得提醒我一聲。”
李遺連忙應下。
諸葛亮吩咐完事情,揮了揮手,示意已經沒事了。
李遺悄悄地行了一禮,然後退了出去。
待他出了丞相府,隻聽得街道上有人喊了一聲:
“下雨雹啦!”
街道上的行人立刻躁動起來。
李遺吃了一驚,抬頭看去,但見天空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陰沉沉的。
民舍的屋頂上響起了唏唏哩哩的聲音。
比黃豆小一些的雨雹散了下來
漢中下雨雹,算得上是極為少見。
不少行人紛紛伸脖仰頭觀看,甚至還有人伸手去接。
這場雨雹的時間並不久,僅僅是過了一會就沒了聲息,似乎隻是在告訴百姓,冬日已經到來了。
但李遺剛與丞相說完兄長之事,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就是往西北方向看去。
這兩年的冬日其實還算正常,前年甚至要比往年暖和一些。
看來今年似乎要冷很多。
希望涼州那邊,不要再有白災才好。
因為前往涼州的路上,冰雪一般是二月才化,那個時候行人才能方便行走。
但商隊一般都會在三月才出發,因為那個時候道路才算好走。
而丞相打算二月一開春就派自己前往涼州,看起來比較著急。
能讓丞相著急去辦的事情,都不會是小事。
而一場讓涼州措手不及的白災,則極有可能會影響丞相的計劃。
相比於李遺的擔憂,馮刺史卻是迎來難得的清閒時刻。
在西北,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貓冬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正好,馮刺史的府上,有這個條件。
起鍋,放底料,開火。
案上擺著羊肉鹿肉豬肉狗肉雞肉鴨肉
薄的被切得比紙差不了幾分。
韓龍切肉的技術,越發地好了。
厚一些的肉,就如那大雞腿,雞皮下麵,居然還可以看到淡黃色的脂膏。
大開房門,外頭的雪景,邊吃火鍋,當真是一件人間美事。
馮家與趙廣算得上是通家之好,冬日裡沒事,趙廣一有空,就帶著黃舞蝶過來竄門蹭吃蹭。
雙雙和阿蟲正是好動的年紀,最是喜歡這種熱鬨。
圍繞著案幾跑來跑去,互相追逐,嘻笑。
邊上被放在車子裡的阿順,跟著湊熱鬨,不住地手舞足蹈咯咯笑,似乎是在給自己的阿姊阿兄打氣。
晶瑩的口水不住地往外滴
黃舞蝶挺著個大肚子,坐在那裡,時不時地使喚趙廣一聲,然後挑釁地看向關姬。
趙廣樂得跟哈巴狗似的,嘴巴一直就沒合攏過,就差伸出個舌頭了,圍著黃舞蝶不停地噓寒問暖。
關大將軍氣度雍容,對黃舞蝶的挑釁似乎視而不見,她毫無煙火氣息地幫阿順擦了擦口水,然後這才悠悠地瞟了一眼黃舞蝶。
張小四沒資格同兩位大佬相爭,她低著頭,專注地調著蘸汁,似乎當什麼也看不見。
倒是馮府的兩個小妾,此時卻是沒了蹤影。
準備坐到主位上的馮刺史有點奇怪,不禁問道:
“阿梅呢?”
按道理,這種全家宴,李慕不說,阿梅基本都會親自上手給自己挑好火鍋材料。
“不是已經派人去催了嗎?怎麼還沒到?”
關姬也覺得有些奇怪,目光看向一直不吭氣的張小四。
張小四目光飄忽,看了一眼黃舞蝶的大肚子,嘴裡回道:
“催過幾次了,說是不想吃。”
“兩個人都不想吃?”
馮刺史挾起一塊鹿肉放到火鍋裡,示意大夥開動,同時問了一句。
“對,都說吃不下飯。”
這可奇怪了。
馮刺史皺起眉頭,看向關姬。
關姬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也不知道,她再次看向張星憶:
“府上最近沒什麼事情吧?”
張星憶的小嘴在飛快地動著,嘴裡的肉燙得她不住地呼氣:
“阿蟲昨早上偷懶,沒起來練武算不算?”
阿蟲嚇得臉都白了。
那就是沒事
馮刺史更疑惑了,自家後院一向安寧,兩個小妾怎麼回事?
吃過火鍋,馮刺史實是按捺不住心裡的疑惑,前往阿梅的小院。
“怎麼不去吃飯?肚子不餓嗎?”
馮刺史一進屋,開口就問了一句。
阿梅一看到馮刺史進來,連忙過來給幫忙解下他的披風。
一邊細聲解釋道:
“妾這兩日總是覺得吃不下東西,今日就想餓上一頓”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聞到馮刺史身上的火鍋味,臉色就是一變,捂住嘴巴,“嘔”地一聲!
“你身體不舒服?怎麼不讓醫工過來看?”
馮刺史連忙扶住她問道。
阿梅沒空回答,把馮刺史推開,連連作嘔。
看到她這模樣,馮刺史心頭一跳!
“阿郎,莫要過來,妾聞不得你身上的味道”
聽到阿梅破天荒地說出這種話來,馮刺史不怒反喜。
他伸長了脖子,小心地問道:
“好好好,我不過去,你你是不是有喜了?”
阿梅好不容易才停下了作嘔反應,臉上微紅,點了點頭。
馮刺史確定了心裡的想法,不由搓著手,又驚又喜。
“怎麼不早說?自己還瞞著?”
阿梅低著頭,細聲解釋道:
“這不是還沒有完全確定,所以妾想再等幾日再說。”
“這有什麼不確定的?這肯定是有了!”
老子好歹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老有經驗了。
“我身上的味太重,不適合在這裡久呆,你先好好歇息,我先去換衣服再來。”
馮刺史聞了聞身上的味道,生怕自己在裡麵呆久了,會汙染屋裡的空氣,連忙安慰了阿梅一番,然後退了出來。
退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一事:
“知道什麼時候懷上的嗎?”
阿梅的臉更紅了,低著頭呐呐說了一句。
若不是馮刺史側耳傾聽,他都聽不到阿梅說的那句:
“應該就是阿郎說要戰個痛快的那晚”
這個話,即便是馮刺史臉厚如牆,臉上也是有些掛不住,但他很快就是一個激靈:
“那慕娘”
阿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轉身跑到裡間。
馮刺史呆呆站在門口,好半天這才一拍手,叫道:
“噫!中了,一炮雙響!”
然後又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個巧合,自己應該怎麼跟細君解釋?
更重要的是,張小四知道了會怎麼樣?
記得那一晚,自己是一怒之下,離開了張小四的房間
一念至此,馮刺史的血液像是突然被大雪凍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