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搖頭苦笑:“無事。”
兩個半大小子相互扶持著走回府後,關統終是不過十餘歲的孩子,就算再怎麼年少老成,也是經不住這等仗勢。
他終是忍不住地說道:
“二郎,你說,現在外頭到處都說我們家有一個四叔,你說,我們家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四叔?”
關彝臉上也不知是哭還是笑:
“大概,可能是有的吧?”
關統拍了拍臉,又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
“我這是太累了,所以胡言亂語,先容我先去休息一番。”
“兄長,這樣下去恐怕是不行的,明日我們府上不如閉門謝客,我陪兄長你到外頭轉轉,散散心。”
關統歎了一口氣:
“就怕有人說我們關府一得勢就看不起人。”
關彝卻是旁觀者清,但見他微微有些冷笑:
“我們府上落魄的時候,那些人有替關家說過一句話?沒有背後誹謗關家就不錯了。”
“我們關家現在重新起來了,難道反而需要這些人幫忙說話了?”
關統一聽,眼中就開始恢複清明,他有些狐疑地看向關彝,若有所思。
“彆看這幾天來,我們府上車如流水,馬如遊龍,但這些人家,又有幾個是朝中說得上話的?”
說到這裡,關彝壓低了聲音:
“也就是什麼都不懂的家夥,才會在這種時候眼巴巴上門,就是存了欺負我們年紀小,以為我們不明白這裡頭門道的心思。”
聽到關彝這一番剖析,關統這才恍然大悟:“此言甚是有理啊!”
他看向自己的庶弟,感歎道:
“二郎,想不到你竟有此等見識,比為兄強多矣!”
關彝嘿嘿一笑:
“吾何來這等本事?不過是有人說與我聽罷了。”
關興脫口而出地問道:“何人教二郎?”
“四嬸。”
“四嬸?”關統有點蒙,“什麼四嬸?”
“就是四叔的娘子。”
關統頓時目瞪口呆:“什麼四叔?”
“就是外麵一直在說的四叔啊。”
關統目光呆滯,不可置信地看向關彝,喃喃地問道:“那你剛才……不是,我們真有一個四叔?”
關彝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不過四嬸都已經出現了,想來四叔應該也是有的吧?”
關統懷疑自己是處於夢中:“四嬸……出現了?”
關彝點了點頭:
“是的,兄長在前廳接待客人的時候,她就悄悄過來了,如今正在偏廳等著呢,這是她送過來的信。”
關統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跡,忙不迭地拆開。
哪知當他看完,已是雙眼無神,腳下如同踩在浮雲裡,有點飄浮不定。
自稱關家四嬸的女子看到關統這般模樣,不禁皺眉:
“汝好歹是關家嫡子,怎麼成了這般模樣,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話去!”
關統才一見到自家“四嬸”,就被數落一頓,連忙強行打起精神,定眼看去。
但見這個女子身材小巧,不過是堪堪與自己一樣高,不過容貌卻頗是動人。
明眸善睞,顧盼之間,水波自起,靨輔承權,含辭未吐,有如精靈。
看到這個女子的真麵目,關統不禁啊地一聲,身子晃了晃,小小年紀的他,似是禁不起這個事情的衝擊。
“花……花……”
“叫四嬸!”
花鬘抬了抬下巴,坐到椅子上,老氣秋橫地對著關統與關彝二人說道。
兄弟倆麵麵相視,呐呐不知如何開口。
花鬘見此,大是不滿,哼了一聲:
“若不是受人之托,我才懶得管關家的事,既然你們不願意叫,那我走啦,以後有人追究起來,可不怨我!”
她倒是乾脆,說走就要起身離開。
關統哪裡還敢讓花鬘就這麼離開?
“花娘子請留步!”
“嗯?”
花鬘側頭看了看他。
關統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喊了一聲:“四嬸請留步。”
花鬘聽到這個稱呼,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臉上悲喜變幻莫測,最後還是怏怏地坐了回去。
“呐,現在外頭都在傳關四郎的事情,以後真要有人問起你們來,你們就直接應下來,說府上確實有一個關索關四郎。”
“關索關四郎”這幾個字,花鬘是悶著一張小臉,咬著牙說出來的。
“不過這個關四郎,他乃是關府庶出,南征那時起,就一直跟在馮君侯身邊。”
“也正是在南征的時候,他遇到了我,”花鬘說著,指了指自己,“然後我跟他不打不相識,最後結成了夫妻。”
花鬘有著南蠻阿妹特有的直爽,說起這種事,竟是一點也不害羞——甚至還有點咬牙切齒。
“彆人要是再打聽起,你們就隻說自己是小輩,不便多說。”
天下大亂,妻離子散,哪一家突然多出一個親人,這都是很常見的事。
關家庶子,娶了孟獲之女,也不算什麼稀奇事,更不是什麼大事,聽起來也是合情合理。
隻是事情臨到自己頭上,莫名多出一個四叔,同時還多出一個蠻女嬸子,讓關統終是有些忍不住:
“這是為何?為何要這麼做?”
花鬘沒好氣地說道:
“我怎麼知道?不過這個事情,據我所知,還是涼州那邊的安排,隻不過你家大人也同意了。”
關統鼓起勇氣問道:“那……那花……嗯,四嬸為何又甘願如此?這名聲……”
花鬘撇撇嘴:“我在南邊那麼大的買賣,多少人得靠我吃飯呢!真要能與關家攀上了關係,高興都來不及。”
“再說了,我現在是祝融部的族長,就算是嫁給你們四叔,按部族的風俗,仍是單獨領有部族,不一定要進入關家。”
“所以這個四嬸,除了我,還有誰最合適?”
花鬘給兩人交代完結,也不多說,直接就走了,留下關統與關彝兩人愁眉對坐。
“兄長,你覺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如何知曉?我現在比你還頭疼!”
“那我們怎麼辦?難不成真要按那花娘子所言的去做?這對我們關家又有什麼好處?”
“我們關家真要有這麼一位戰功赫赫的四叔,怎麼會沒好處?”
關統站起來,抓了抓腦袋,“隻是此事事關重大,我得找人問問。”
“兄長打算打誰去問?”
“自然是皇後。”
關家這些年越發顯赫,關統身為關家嫡子,前幾年就被定下了與公主的親事,隻待到成年,就會擇日與公主成親。
對於他來說,突然冒出來的四叔和四嬸,乃是關府上的一件大事,他不敢擅做主張,自是想辦法問個究竟。
得知關統請求入宮請安,張星彩笑對阿鬥說道:
“關家之子,雖然才能有些平庸,但性子還算謹慎,知進退,倒也有可觀之處。”
漢家天子有些疲憊地半躺在躺椅上,聽到關統求見,隻得撐起身子,做出正襟危坐的模樣,嘴裡卻是唉聲歎氣道:
“我這才好不容易想躺一會,他怎麼就挑在這個時候過來?”
這兩年來,隨著相府的分權,尚書台的職能回歸,阿鬥再沒了以前的輕鬆,每天都要處理不少朝政。
特彆是今年以來,相父領兵出征,天子的工作量更是猛增,讓習慣了安逸的小胖子叫苦不堪。
這大半年下來,原本胖乎乎的圓臉,竟是瘦了一些,再沒了以前的喜感。
張星彩有些欣慰地看著天子,柔聲道:
“陛下若是累了,不若就到裡邊休息,關家之事,由我來與他說就是。”
小胖子搖了搖頭:
“算啦,好歹也是一家人,避而不見算怎麼回事?關家這個事情,事關荊州,我看看關家小子的反應也好。”
張星彩點點頭:
“荊州之變,是關家一直都想要邁過去的坎,為了它,關家阿兄與關家阿姊不惜性命,此時看看關家大郎的反應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