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2章 餘波(二)(2 / 2)

蜀漢之莊稼漢 甲青 10184 字 10個月前

燭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牆上,鬼似的亂扭著。

李邈咽了一口口水,臉上帶著些許討好的笑容:

“中都護,邈此次來,正是為了恭喜中都護的。”

“恭喜我?”李平臉上帶著古怪的神情,“丞相去世,舉國悲痛,何喜之有?”

“正是因為諸葛亮已死,所以才有喜事啊!”

李邈伸長了脖子,湊向李平:

“先帝白帝城托孤,讓諸葛亮與中都護共輔天子,然諸葛氏欲獨攬大權,故拉朋結黨,排除異己。”

“有道是眾口鑠金,三人成虎,更兼天子年幼,未能明辨是非,輕信讒言,中都護空有輔政之名,卻無輔政之實。”

“吾雖籍籍無名,亦深為中都護之遭遇所憤。幸而上天有眼,諸葛亮病亡,朝中諸臣,論其身份貴重者,無有過中都護。”

“如今朝野動蕩,人心不安,上下皆仰望德隆望尊者主持大局,若是此時中都護站出來,安撫人心,鎮撫內外。”

“則天子欣喜,群臣擁護,此方可謂輔政之臣也。”

李邈說了半天,隻覺得有些口乾,借著舉杯喝茶的機會,偷偷地觀察李平。

誰料到李平卻是仍是一直端坐未動,忽明忽暗的燭光,也照不清他臉上究竟是個什麼表情。

隻是李邈看著這客廳裡的布置,心裡卻極是有把握。

不說其他,光是這些蠟燭,就是大族人家平日裡也不敢這麼燒。

也就是李平仗著自己的兒子李豐,在興漢會裡有莫大的關係,所以這才有門路拿到這麼多蠟燭來當燈燭。

由此可見,李平這麼多年來,其奢豪之風,從未變過。

若是他當真甘心聽諸葛亮的話,至少也應該稍稍改變一下自己的作風,變得簡樸清廉一些,難道不是嗎?

他正在暗自思索著,隻聽得李平低沉的聲音響起:

“李君說自己乃籍籍無名之輩,實是太過自謙了。當年先帝入主益州,李君在正旦慶賀時,於眾臣麵前斥責先帝背信。”

“甚至敢言實力若足,便助劉季玉,其膽略如此,可謂震驚諸人,何謂籍籍無名?”

李邈連忙拱手,笑道:

“中都護過獎了。”

當麵斥責劉備背信,還能活下來,乃是他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之一。

李平此時當麵說出來,真是撓到了李邈的癢處。

但聽得李平問道:

“李君膽略如此,敢問吾當如何,才能說動天子,複我舊職,重得輔政?”

李邈聞言,頓時大喜,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中都護早就有心要複出了。

於是他連忙回答道:

“邈也不才,來之前也曾略思一二,僅為一得之見,若是能為中都護引而用之,那便是榮幸。”

“李君無須謙虛,但請道來。”

李邈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呂祿呂後之侄,呂後死後掌禁軍、霍禹霍光之子未必懷反叛之心,孝宣漢宣帝不好為殺臣之君。”

“為何後來卻要君臣相殘?不過是因為臣懼君所逼,君畏臣之望,所以君臣之間才會相互猜忌。”

“諸葛亮乃天子相父,一人便統舉國之兵,狼顧虎視,豈非令君主常畏懼之?”

“有道是五大不在邊,凡為忠臣者,不得不深憂天子之危矣!今亮殞歿,吾等竊喜,蓋因宗族可全也。”

饒是李平沉得住氣,但聽聞李邈這番話,亦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邈此人,可謂是憸險惡毒小人是也!

所謂當年那個正旦斥責先帝之事,若非諸葛亮事後求情,他早就被有司下獄處死了。

不管諸葛亮是不是如他所言的那般,他都不應該在對方屍骨未寒的情況下,第一個跳出來說出這種話。

此人性情,委實涼薄無情之極。

他這些話真要說動了天子,那麼大的罪名壓下來,那諸葛一家,怕不是得滿門抄斬?

這李邈,與諸葛孔明究竟是有著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客廳裡靜悄悄了很久很久。

李平才聲音飄忽地問道:

“我記得,李君是蜀中廣漢人士吧?”

對於李平不接他上麵的話,反而問出這個問題,李邈有些不明所以:

“回中都護,正是。”

“廣漢啊,正是李家宗房所在吧?當年李氏三龍,可謂名響全蜀,李氏一族,當年確實是人才眾多。”

怪不得李邈如此賣力地抹黑諸葛孔明了。

李家宗房這些年來,那真是變成了實打實地耕讀傳家了。

甚至除了耕地,連讀都快要維持不下去了。

根基都快沒了,能不恨嗎?

李平的目光定定地看向李邈:

“我記得,當年李氏三龍,有一龍乃是汝弟,為何不是李君?”

聽到這個話,李邈的臉登時就脹得紫紅紫紅的。

廣漢李氏前些年最輝煌的時候,有李氏三龍之稱。

但這其中沒有李邈,卻有李邈之弟,原因就是他性格疏狂,口無遮攔,不修品德。

李平提起此事,無異於是直戳李邈心底最深處的傷疤。

“中都護,此話何意?!”

李邈是可忍孰不可忍,猛地站起來,怒問道。

“吾的意思是,讓你滾!”

李平也跟著猛地站起來,厲聲道:

“你個憸人板板!都是些什麼玩意!吾與孔明之間的事情,也是汝等豬狗所能置評的?”

爭也好,恨也罷,孔明與自己,都是先帝所托的輔政大臣。

誰輸誰贏,那都是兩虎之爭。

就算他再失勢,那也是落敗的山虎,怎麼可能與李邈這等豬狗為伍?

居然把他李平看得如此不堪,簡直是欺人太甚!

李邈抱頭鼠竄地逃出李府,李平呆坐在椅子上,原本挺直如山的背,一下子垮了下來。

“走了,孔明啊,你真的走了啊!”

李平喃喃自語,臉上的神色,有悲傷,也是激憤。

“你怎麼能就這麼走啊?”

他的聲音漸漸淒厲起來,“你走了,天下誰還能知我?誰還能用我!”

“孔明匹夫,你不能這麼不講道理啊,明明比我還小,怎麼就能先我而去呢?”

說著說著,李平握拳狠狠地砸到案桌上,把茶杯都砸得“咣當”跳起來,濺出的茶水打濕了桌麵。

李平流著淚,咬著牙,麵容扭曲起來:

“天下沒了孔明,李正方此生,無望矣!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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