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即便強敵壓境,但隻要大魏君臣同心,就算以大魏現在的底子,也未必沒有希望。
不信看看蜀國?
當年不過一州之地,兩代君臣,猶能奮發圖強,一句“興複漢室,還於舊都”,凝聚了多少人心?
可惜的是,都到這種時候了,曹氏自己似乎還沒想著要好好治理大魏的江山。
時局危難立幼主,江山不穩托膏梁。
這樣的大魏,能給世人帶來多少信心?
並不是說現在大魏已經沒有了忠臣,相反,大魏仍有不少人,希望太傅能站出來,穩住大局。
但,你不能指望所有人一無反顧地繼續給大魏當忠臣。
夏侯威睜開了眼睛,目光直直地看向羊祜:
“所以說,你們羊氏其實也沒想著會站在太傅這一邊?”
羊祜苦笑搖頭:
“四外舅,我說過了,這些話,不過是祜私心所思,至於族中怎麼想,非祜所能知曉。”
夏侯威步步緊逼:“那以你個人而言,是不看好大魏?”
“四外舅,祜又未出仕,看不看好大魏,重要麼?與其想這些無關緊要之事,還不如想辦法照顧好外姑。”
夏侯威長歎一聲:“吾明白了。”
終於明白羊叔子為何不入仕了。
世家能冷眼看著兩百年的後漢轟然倒下,大魏開國才幾年?
還想指望他們一心要當大魏的忠臣?
甚至夏侯威都隱隱猜到,羊祜所說的福禍相倚,到底指的是什麼。
自己二兄可能投了蜀虜,自己的從妹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嫁給了蜀主。
小女兒聽說已經由諸葛亮生前作媒,準備要嫁給馮賊。
換作彆人家,莫說是那些人心思變的世家,就是不準備參與大魏朝堂之爭的羊氏,恐怕暗地裡做夢都要笑醒。
東邊不亮西邊亮,反正蜀魏相爭,不管那一國勝出,都不用擔心家族沒落。
可問題是自己幾兄弟,可是與蜀虜有殺父之仇啊!
就在夏侯威臉色陰晴不定,悲喜不能自已的時候,同在洛陽城內,原本大喜之日的司馬師,心情還要比夏侯威惡劣得多。
原因很簡單。
因為門外的迎賓之人高喊了一聲:
“夏侯羽林監前來賀喜!”
原本正在飲酒為樂的賓客們,聽到這個消息後,居然一下子就站起來大半。
坐在靠門位置的,乾脆直接就越過案幾,快步走出門去,同時驚喜叫道:
“當真是夏侯郎君親至耶?”
坐在裡頭,沒有聽清楚的賓客,看到前門發生騷動,也紛紛交耳打聽。
待聽清是夏侯玄親自前來,有不少人也跟著站了起來,看向門口。
不一會兒,原本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的人群,自動分出一條道來。
隻是一個觀之朗朗如日月之入懷的年青男子,正緩步而入。
原本主動分成兩邊,正興奮得麵色潮紅,相互談論的人群,但凡年青男子經過,都不由地收了聲,甚至連呼吸都儘量收斂。
不為其他,隻因為這位年青男子,實是太過攝人。
氣質,主要是氣質太過攝人。
他仿佛不屬於這世間之人。
用西蜀流傳過來的一個詞,那叫謫仙,沒錯,非“謫仙”不足以言之。
望之“肅肅如入廊廟中,不修敬而人自敬”,又“如入宗廟琅琅但見禮樂器”。
有他在的地方,讓人會不由自主地收起輕浮之心,肅然而立。
仿佛大聲喧嘩,都是對這個人的不敬。
而今日主角司馬師的親弟司馬昭,則是正在引領年青男子進入府內。
看著司馬昭一臉的滿足笑容,仿佛能親近這位年青男子,是他莫大的榮耀一般。
原本熱鬨非凡的府上,在年青男子進入後,開始漸漸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對這位男子行以注目禮。
夏侯玄走到司馬師跟前,拱手行禮道:
“子元今日大喜,玄特意前來恭賀。”
不少人眼中都露出羨慕之色。
而作為今日主角的司馬師,臉上亦是露出無比欣喜地笑容,拉著夏侯玄的手:
“泰初,你能前來,實是讓我不勝榮幸,來來來,請隨我來!”
他顯得極為高興,仿佛是受到了情緒的感染,就連眼角的那個小肉瘤也變得比平時更亮紅起來。
看著夏侯玄的身影消失在內院,前庭的賓客們不由地齊齊發出一聲歎息。
裡頭隻有被司馬子元視作最親密的人才能入內,他們還沒有這個資格。
司馬師把夏侯玄領到貴客的位置,又親自作陪三杯,這才告退,自稱要重新出去招呼客人。
在拐入一個無人的房間後,原本笑容滿麵的司馬師,臉色立刻變得陰沉無比。
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自已的情緒,他猛地握拳狠狠砸在案幾上,低聲怒吼:
“欺人太甚!”
其聲有如受傷的野獸。
但見他目露凶光,狠聲喃喃自語:
“你非要挑著這個日子來羞辱我是嗎?”
在彆人看來,能讓夏侯玄親自前來道賀,乃是無比漲臉的事。
但對司馬師看來,夏侯玄此舉,無異於登門打臉。
畢竟對方的妹妹,可是自已的前妻,而且還是被自已親自毒死的,同時還對外宣稱是暴斃。
這件事情,也導致了自已跟著自家大人去見夏侯玄,遭到了對方的羞辱,被對方當眾拒之門外。
對於司馬師而言,他寧願從此與夏侯玄永不相見。
想起此人到來時,大半客人皆為他而起,司馬師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臉色開始由憤怒而轉陰沉,眼中殺機一閃而過。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突然有人在喊:
“兄長,兄長?”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了,臉上笑容未褪的司馬師走了出來,“子尚,何事?”
司馬昭連忙快步過來,欣喜地說道:
“兄長,泰初親來祝賀的消息傳了出去,如今府外,來了不少士人,皆是為了泰初而來啊!”
司馬師一聽,臉皮一抽,頓時露出驚喜之色:“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