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才淺德薄,吾隻願他能衣食不缺便足矣。”
馮都護似是早就料到蔣琬會如此,當下微微一笑:
“蔣公怕是難如願矣!我看令郎君,忠懇勤勉,頗有君子之風,有類蔣公。”
“正所謂金埋於沙,難掩其彩。眼下正是漢室三興的關鍵時刻,朝廷求才若渴。”
“若是蔣公不願意舉賢不避親,那說不得我就要越俎代庖,為國舉才了。”
蔣琬大吃一驚:“中都護,這是何意?”
馮都護收起開玩笑的神情,敲了敲桌子,正容道,“河東那邊,算得上是中原重郡。”
“征東將軍薑伯約,敏於軍事,須得專注防備東麵的魏賊大軍。”
“而典農中郎將石苞,雖有經國才略,但細行不足。”
“故我欲再派一位德行皆備的賢才前去出任河東太守。”說到這裡,馮都護看向蔣琬,“吾以為,令郎君是個好人選。”
“萬萬不可!”蔣琬拒絕道,“中都護言河東乃重郡,誠是斯也!犬子德才疏淺,隻會誤了中都護的大事。”
馮都護笑而不語。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柳隱與蔣斌,皆是曆史上的蜀漢滅亡時,守著漢中孤城不降的人物。
按理來說,好像應該是有三個人的,隻是第三個人的名字,馮都護一直沒想起來。
現在時間長了,他就更想不起來了。
畢竟後世的遊戲裡,薑維與柳隱有關。
而曆史上,蔣斌又是蔣琬的兒子,同時又與鐘會有關。
所以這兩個人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來。
但第三個人,守的城池名字沒有特色,本人的名字也沒有什麼特色,人際關係更是平平無奇。
沒有背景,隻有背影。
不過無所謂了,隻要有能力,想來最終還是會出頭的。
柳隱已經出頭了,此時正當用人之際,直接任用曆史上證明過自己的人,自然比馮都護辛苦篩選人才更方便一些。
蔣琬自然不知道馮都護心裡所想,但他看到馮都護臉上雖帶著笑容,但並沒有接自己的話,便知道對方心意已決。
雖然為了避嫌,不能親自提拔自己的兒子,但有人願意提拔,蔣琬還是站起身來,對著馮都護深深地行禮:
“犬子無才,僥幸得入中都護之眼,琬替他謝過中都護提拔之恩。”
“蔣公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說了,我隻是為國舉才。”
馮都護連忙扶起蔣琬,然後開玩笑般地說道:
“河東雖是重郡,但眼下東麵有賊人重兵,隨時會發生戰事,隻盼蔣公莫要怪我把他放到險地才好。”
蔣琬搖頭,神情有些複雜:
“中都護未至弱冠之年,就已經開始領軍陷陣,如今已逾十載矣!漢家兒郎,莫不以中都護為表率。”
“琬身為國家重臣,豈敢阻攔自家孩兒報效朝廷?”
榜樣的示範作用是很強大的。
大漢這些年來,湧現了一大批以馮都護為首的年青將領。
不但有勳貴子弟,也有世家子弟,更有普通百姓子弟講武堂首席大師兄張遠,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
再加上馮都護那些什麼“十步殺一人大漠孤煙直漢家戰士三十萬”等等詩文。
還有換著花樣吹捧漢家豐功偉績的說書人。
當真是極大地刺激了不少郎君馬上博取功名的熱情。
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蔣琬若是說自己的兒子不渴望建功立業,那就是假話。
“有蔣公這句話,那便足矣!”
“還是要謝過中都護。”
蔣琬懷著有些忐忑的心情而來,又懷著複雜摻雜著些許喜悅的滋味而去。
“蔣公琰這是在試探你。”
送走蔣琬後,右夫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提醒了一句。
正高興著的馮都護頓時就是一怔:“什麼意思?你不是在監督少府的人幫你建府邸麼?難道還聽到我們談什麼了?”
“得知蔣公琰登門我就趕過來了。”右夫人白了他一眼,拉著他進屋,“大赦的事情嘛!蔣公琰這是在利用這件事試探你呢。”
馮都護聞言,眼皮就是一跳:“試探?試探我什麼?有什麼好試探的?”
右夫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這才說道:“自然是試探你執政之後的態度。”
“哈?”
“如今大漢的政事,阿郎與蔣公琰共執之,就算你們以前有交情,但終究是沒有合作過。”
“現在才剛開始,可能還看不出什麼,但時間久了,終究會出現分歧。”
“所以依妾看來,蔣公琰這一次登門拜訪,看似與阿郎討論大赦,未必不是存了看看阿郎有沒有改變丞相遺製的心思。”
馮都護聞言,似乎有幾分明悟,似乎又更加疑惑,隻見他坐到右夫人身邊:“四娘不妨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
“阿郎想想,蔣公琰借著大赦的話題,話裡話外提了多少次丞相?”
右夫人侃侃而談,“其實他就是想說一個意思,欲效前漢,蕭規曹隨。”
想起前麵蔣琬說了一大堆話,偏偏自己還覺得有些雲裡霧裡,根本摸不準他是讚成大赦還是反對大赦。
馮都護這個時候才恍然過來:“原來如此啊!”
然後又有“嘖”了一聲:“嗨!他要蕭規曹隨,不想大赦,直說就是,何須這般遮掩?”
“所以我才說他是在試探你啊!”右夫人瞟了一眼馮都護,“他怎麼知道你會不會為了功越前人,想著改變前人之製呢?”
馮都護一怔:“蔣公琰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年紀啊!”
“蔣公琰已經老了,從他不甚戀權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已經沒有太多的野心。”
“但阿郎不一樣,天子也不一樣。皇帝姊夫和阿郎,都是正值青壯,最是雄心勃發的時候。”
“他就怕阿郎為了自己的雄心,在掌權之後欲大動乾戈來證明自己。”
年青人嘛,大多都有闖勁。
更彆說馮都護在外人看來,一直以來都是順風順水。
如今年紀輕輕,卻能手握重權,意得誌滿之下,若是滋生驕淫盈溢之心,擅改製度,那也是常見之事。
遠的不說,東邊就有一個姓曹的例子。
最怕的是,年青天子與馮某人一拍即合,準備冒然大乾一場畢竟天子與馮某人的關係,那真是非同一般。
到時候就算蔣琬有心阻止,那也是無力阻攔。
馮都護聽到右夫人這麼一剖析,心裡不由有些感歎蔣公琰的苦心。
同時又有些得意一笑:
“吾豈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再說了,吾就算是不識好歹,但奈何家有賢妻?”
右夫人白了他一眼:“去!哪有這樣說自己的?”
馮都護嘿嘿一笑,大白天的轉身就去關上房門。
而蔣公琰此時還未回到自己的府上,此時的他,臉上儘是輕鬆之色:
看來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丞相定下的製度,不會產生太大的變化。
漢家天子寬厚仁義,能納諫言,仁君也。
馮中都護遠謀穩重,能顧大局,良臣也。
漢室無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