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寫好的劇本,朱據過來赴宴以後,馮都護會順著租賃給吳國第一批兵器盔甲的話題,談起鐵甲騎軍見習營。
然後自然而然就會談起見習營前些日子外出拉練的事情。
談起這個事,自然就免不了要說一路上所見所聞。
到時候旁敲側擊一番,就可以進一步加深朱據對長生之事的心理暗示。
沒曾想這朱據一上來,直接就是自罰三杯。
那閃爍的目光,略帶愧疚的神色,還有倒酒的姿勢,大有你若是再多問,我就當場喝醉趴下的意思。
這個架勢,整得就連深謀遠慮的馮鬼王,都不知道怎麼往下演了。
生怕話題一個不慎,朱據就是不醒人事。
一念至此,馮都護小心翼翼地組織語言:
“朱將軍方才也說了,漢吳兩國仍是盟國,並力討賊。吳主欲建騎軍,以抗魏國精騎,屢派使者前往遼東。”
“以前大漢沒有能力幫忙,隻能徒呼奈何。現在大漢已經重建馬場,若是再袖手旁觀,豈不是枉為盟國?”
馮都護不說這個話還好,一說這個話,朱據就越是覺得羞愧。
若非他的外舅(即嶽父)是吳國大帝,說不得他就要和盤托出,把兩本冊子還給馮都護。
很明顯,那天夜裡,馮都護的同門出現在長安周圍,就是為了這兩本冊子——至少有一部分是為了這兩本冊子。
而且從《滇國蟲穀》所言中可知曉,馮都護的師門,當是在交州的東邊或者南邊的海上。
大吳,正是以舟師見長。
前些年的時候,陛下也不是沒有派人出海,也曾尋得一些海外島嶼。
若是在這個的基礎上,再按冊子上的線索,說不得就能找到馮都護的師門。
到時候以大吳皇帝的名義,歸還這兩本冊子,想來當能取得隱世仙門的好感。
就算是尋不到馮都護的海外師門,但這不是還有同門在世間嗎?
反正隻要有這兩本冊子在手,說不得就有機會與傳說中的隱世仙門拉上關係。
仙門嘛,自有仙人的氣度,怎麼好意思白拿好處?
不說派出門中子弟,輔佐大吳以成大業。
就是能得到一些濟世的學問,那也足矣!
君不見,就連棄徒都能在世間呼風喚雨……
正懷著“為了陛下的大業”的念頭,所以朱據麵對馮都護的殷殷之語,隻能是選擇裝聾作啞。
“這番言語,可知馮都護心胸之闊矣!”朱據舉杯而敬,“據自認遠不如也,這一杯,是某私下裡敬馮都護!”
汝彼母之!
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從坐下到現在,我才開口說了幾句?
你喝了幾杯了?
馮都護差點按捺不住要掀案幾了。
該配合我演出的你演視而不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馮都護勉強露出笑容:
“朱將軍過獎了,我也隻不過是為了討賊大業而儘力罷了。”
“來人,奏樂,起舞!”
談不下去了。
那就觀舞聽歌好了。
本來還想著多撒些料,打好窩,方便釣大魚。
沒想到大魚竟是迫不及待地連餌帶鉤都吞了下去。
從劉琰府上借來的歌伎不能浪費了,好歹先走個過場。
馮都護舉杯而飲,斜眼瞄了一眼朱據→_→
算了,給你一個麵子,今晚就算是一場純粹的宴會。
時間很快到了延熙二年十月,吳國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重臣潘浚病亡。
潘浚乃是吳國太常,深得孫權信重。
曹叡在世時,欲謀季漢的漢中之地,先是派了死間隱蕃前往吳國,又暗中派人煽動五溪蠻作亂。
意在分拖延吳國,令其不得支援蜀國——可惜的是,馮某人一個回首掏,讓曹叡和曹真,最終夢碎蕭關。
不過曹叡的布局,確實也給吳國造成了一定的麻煩。
不但吳國朝堂人人自危,生怕受到隱蕃的牽連。
而且孫權還得想辦法讓人領軍去荊南平亂。
最後決定授潘浚符節,讓其督軍,與呂岱一起,平五溪之亂。
幸好潘浚賞罰得當,在數年間,斬殺俘獲幾萬人,自此五溪蠻夷逐漸衰落。
荊州南方的武陵等郡安定之後,潘浚又回到武昌,與陸遜一起,共領荊州事務。
可以說,潘浚在荊州南方數郡,可謂是聲望隆盛。
他的死,在荊州南邊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恰恰就在這個時候,交州有夷人作亂——這也是第二件大事。
按理來說,交州有人作亂,派呂岱前去平亂最為合適。
畢竟當年的交州士家之亂,就是他平定的。
而且他又在交州鎮守了數年時間,對那裡是最是熟悉。
但呂岱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年近八十。
再加上潘浚死得太不是時候,原本領軍駐守蒲圻(即湖北鹹寧)的呂岱被調去了武昌,接替潘浚的位置。
所以孫權隻能另選他人,讓將軍蔣秘領軍平亂。
不過對於吳國來說,南邊夷人作亂,一直都算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幸好這些年來,情況已經有所好轉。
畢竟先有潘浚平了荊州五蠻,又有諸葛恪平了丹陽越人。
像這一次交州夷亂,地方無法自行平定,需要調動兵馬前去平亂,已經算是聲勢不小了。
就算如此,那也不用太過擔心。
因為蠻夷大多時候都是兵器簡陋,又沒有什麼組織,隻待正規大軍一到,就有如積雪遇驕陽。
這個想法沒什麼錯,現實基本上也是如此。
但凡事就怕個萬一。
這一次,就出了意外。
原因不在於交州的作亂夷人,而在於吳軍的內部。
主帥蔣秘,部下督有兩兄弟,分彆叫廖式、廖潛。
這兩兄弟,跟著蔣秘到了交州,平亂平到一半,得知了潘浚病亡之後,廖潛便對廖式說道:
“吾觀吳國能平交州者,唯呂岱一人耳。今潘浚病亡,呂岱代其位,然其年將至耄耋,自古以來,八十而不死者又有幾人?”
“況且呂岱即便不死,但年老如此,又如何能領兵?若呂岱不至,吳國又有何人能服交州?此乃大好良機是也。”
當年士燮之子士徽作亂交州,呂岱曾對士家作亂之人承諾說,隻要能主動歸降便保其家產財富。
誰料到當他們信了呂岱的承諾而出降後,皆被呂岱悔諾而誅。
而那些沒有參與作亂的士家主要人物,也全部被貶為庶人,幾年後又被尋了借口,說是犯了國法而被殺。
士家在交州經營了數十載的勢力,被呂岱連根拔起。
呂岱的這些舉動,也同樣極大地震懾了交州的一眾地頭蛇。
廖潛在這種時候說起這個話,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廖式頓時怦然心動,隻是他仍是有些猶豫:
“吾等並非軍中主帥,恐將士不願意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