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壹連忙扶住馬田,急聲道:
“先生說得哪裡話?這個事情,當是我感謝先生才是啊!”
看到馬先生已經收斂了情緒,呂壹這才與他一起重新坐下,然後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開口道:
“其實壹這一次過來,除了告訴先生,陛下已經答應了荊州那邊所求,實則還有一事,是想求先生一事。”
“呂中書但說便是,何須說求字?”
“傳聞先生與馮都護有所交情?”
馬田又是歎息,對呂壹沒有諱言:
“我與馮都護確實略有交情,當年我在街亭的失誤,按律當斬,若非馮都護及時出手相助,今日吾怕是早化成黃土矣!”
街亭一戰,可算是馮都護的成名之戰。
當年發生了什麼事,除了當事人,恐怕已經很少人知道其中詳情。
世人多是隻知馬先生曾受馮都護活命之恩。
這一點,馬先生不止一次提起。
呂壹自然也不疑有他。
隻見他斟酌了一下,這才說道:“我素知先生與興漢會交好,知道興漢會內部不少消息,也不是說信不過先生。”
“隻是此事事關重大,陛下極是上心。如今聽聞此事後,欲寫書信給漢家天子,談及借糧一事。”
“世間誰人不知,漢家天子極是器重馮都護?故而若是馮都護能在漢天子麵前幫忙美言一二,想來此事定能穩如泰山,再無變數。”
聽到呂壹這麼一說,馬田眼中閃過一絲不易讓人覺察的亮芒,臉上神色卻是不變,點頭:
“中書之意,吾已知矣。”
如果說,未稟報孫權以前,這隻是一個建議。
最多也就是校事府與蜀地的買賣協議行為。
那麼,當孫權決定給漢家天子寫信之後,這已經算是事關盟國之間的大事了。
就算蜀地運糧往吳國,那也是有限定的。
可不是說想運就運。
要不然為什麼要設一個永安易市?
萬一長安的小胖子接到吳大帝的來信,就是“咦”了一聲,然後說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借糧。
那就尷尬了。
大帝丟了臉,呂壹自個兒,說不得就要跟著丟命。
雖說這種事情概率不是很高。
畢竟馬先生與興漢會的交情匪淺,甚至很多時候,馬先生可以替興漢會傳話。
而興漢會的表態,則是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著馮都護是同意的,至少也是知情的。
但呂壹很惜命。
所以他要儘可能地多做一些準備。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馬田得知孫權迫不及待地給長安寫信之後,心裡已經想到了一個問題:
吳國今年的饑荒,恐怕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心裡這般想,馬田嘴裡滿口應下:
“吾自會寫信給馮都護,請求馮都護伸手幫忙一二。”
想了一下,他又補充說道,“興漢會在錦城那邊的主事鄧維哲,乃是前番出使江東,代表大漢與吳國盟誓的鄧伯苗之子。”
“鄧維哲頗有其父之風,想來對此事,必定會上心。我再多寫一封信給他,讓他多做些準備。”
這一回,輪到呂壹感激:
“多謝多謝,多謝先生。”
“舉手之勞罷了。”
“我知先生握瑜懷瑾,胸懷討賊大計,不計俗凡之事,但終是帶了這麼多學生來到江東,總有照顧不及的地方。”
呂壹拱手道,“某在此向先生保證,隻要是事關先生與學院學生,校事府必定竭儘全力幫忙。”
“呂中書有心了。”
“互助,互助而已。”
得到馬先生讓人明日來取信的答複,呂壹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回到校事府後,又立刻派人送了厚禮過去。
買糧之事,需要馬先生從中搭線,所以呂壹也不怕有人對此說三道四。
什麼交往甚密之類的話。
待到第二日,呂壹沒有派人過去,而是親自又去了一趟,果然從馬先生手裡拿到了信。
“漢國人士多豪爽矣!”
呂壹大是感歎。
前有馮都護,給大吳借馬借盔甲借兵器。
後有馬先生,為大吳想辦法買糧借糧。
感歎之餘,即便如呂壹者,亦是有些唏噓:
大吳這些年,受漢國幫助良多,隻盼討賊大業早日成功,如此方不負漢國的援手啊。
馬先生的信送到長安時,已經是初夏了。
與信件一起來的,還有同樣接到江東來信的鄧良。
“維哲這一路上可還好?”
“有勞兄長關心,尚還好。”
鄧良的大人雖貴為右衛將軍,但鄧良卻是一直沒有出仕,隻願留在錦城。
原因很簡單。
他的阿母已經年老,多有不便,他需要親自照顧才放心。
就如這一次天子遷都,大部分朝中大臣的親卷,也陸陸續續地遷到了長安。
但鄧良的阿母身體不太好,不適合出遠門,所以就留在了錦城。
這一次鄧良難得過來,自然是商量這一次的吳國缺糧之事。
“這些年你在錦城操勞,一直做得很好,你的功勞,不但是我,陛下也記著。”
“哪一天你想著出仕了,不管是想留守朝中還是出任地方,總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看著已經開始蓄起了胡須的鄧良,馮都護多少有些感慨:
“一晃就這麼多年了, 有時候還覺得是昨日呢。”
鄧良微微一笑:
“此許微末之功,小弟何敢居功?再說了,這些其實都是會裡兄弟的出力,我不過是代表會裡出麵而已。”
馮都護擺擺手:
“有功就是有功,自家兄弟,不須自謙。除了你,我還真找不到一個既然能讓我放心,又能安心留守的人。”
“我們謀劃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等到了這麼好的機會,錦城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平日裡一向澹泊的鄧良,談起此事,情緒終於少見地出現了波動:
“兄長放心就是,這幾年來,蜀地的大族都算是配合,再加上今年又提高了糧價,他們高興都來不及。”
這些年來,被盤得圓潤無比的蜀地世家,其實早就想認命。
奈何大漢丞相一直壓著,不願意全麵放開口子。
直到拿下關中與並州,大漢的急速擴張,需要補充大量人才。
再加上丞相去世,天子遷都,這才算是徹底翻了過去,朝廷開始大量啟用蜀地子弟。
如譙周,出任太子家令,就是一種態度。
這大約也算是一種帝王心術吧。
丞相前抑,天子後揚,反正現在蜀地世家對天子,很是擁護。
這麼多年來,大夥苦儘甘來,得知朝廷又打算大量賣糧給吳國,豈有不踴躍擁護之理?
事實,這幾年來,興漢會每年都會高價收一批糧,轉賣往東邊。
不過那是有定額的。
今年可不一樣,聽說居然是全部高價收,有多少收多少,這等大好事,可不得好好賺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