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作戰所用的樓船,至少會有三層。
第一層為廬;第二層為飛廬;最上層為爵室。
每層都設有防護女牆,用以防禦敵方射來之弓箭、失石。
女牆上開有箭眼,用以發射弓弩。
樓船同樣也是水戰的主力艦船,但多是作為主帥的乘船。
吳國舟師極強,所造樓船可載三千士卒。
石頭城內湧出這麼多的艦船,卻是沒有一艘是胡亂航行,多是由雜居其中的樓船在做指揮。
這一次學生軍隨吳軍出戰,所操三艘艦船,被歸於吳國威北將軍諸葛恪麾下。
諸葛恪曾因平定山越有功,被孫權任為威北將軍,封都鄉侯。
後來諸葛恪又主動請求領軍過江屯守,於是孫權就讓他屯兵於皖口。
他一過江,就派輕兵襲擊舒縣,俘獲該縣百姓,給魏國一個下馬威。
後麵又跟隨孫權參與了攻打合肥的北伐。
這些年來,他一直遠遣斥候,觀北邊之徑要。
在熟知了淮南的地勢後,他甚至還曾向孫權建議,繞過合肥,直撲壽春。
當然,這個冒險的建議,被鐘情於合肥的孫權拒絕了。
諸葛恪能不斷地派出細作,探明淮南一帶的險要,鎮守淮南的魏國揚州都督,自然也從來沒有放鬆過對南邊宿敵的監視。
大江吳國水軍艦船密布,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調動,自然不可能瞞得過魏國。
待孫權坐船行至巢口,魏國揚州都督王淩,早已經得到了吳軍要兵分兩路,進犯淮南的消息。
但見王淩絲毫沒有驚慌,反是笑對左右說道:
“吳寇去年才曆經了饑荒,今年就敢來犯,當真是不知死活。”
左右卻是有清醒者:
“蜀吳相互勾結,欲圖我大魏。聽聞去年的時候,蜀虜從蜀地運了不少糧食到吳地。”
“想來正是因為得了蜀虜的支持,所以吳寇才能在大饑之後,敢於犯我大魏。”
“都督,吳寇這一次,至少是兵分兩路,聲勢不小,又有蜀虜在背後支持,不可輕視之。”
王淩聞言,點了點頭:
“陣前之事,吾豈敢輕心?”
他點了點輿圖上的合肥與六安,說道:
“看這一次吳寇的方向,不外乎仍是往昔的路子,要麼打六安,要麼打合肥。”
“合肥自不必說,孫權這賊子,親領大軍,屢攻不下,難道這一次,我們還能怕他?”
“倒是六安那邊……”
王淩提起六安,沉吟了一下,眉頭開始皺起,臉上露出些許厭惡之色:
“六安太守文仲若(即文欽),雖有勇武,但為人貪婪殘暴,吾卻是有些不放心。”
文欽乃是曹操騎將文稷之子,年少時就以材武見稱,鄉籍乃是魏國帝鄉沛國譙郡。
眾所周知,魏開國以來,曹氏對同鄉之人極是信重。
占了功臣之後與帝同鄉這兩個身份的便宜,故而文欽雖然性剛暴無禮,所在倨傲陵上,不奉官法,但仍是受到曹氏的任用。
曹叡還在時,文欽就是六安郡太守,王淩曾向朝廷上書,直言文欽為人貪殘,不宜撫邊,奏求免官治罪。
朝廷聽從了王淩的意見,把文欽召回朝中。
所以王淩與文欽之間,其實是有著不小的矛盾。
哪知曹爽掌權之後,為了拉攏人心,獨掌大權,再加上文欽的同鄉身份,還有勇武之名。
於是文欽又一次出任六安郡太守,同時還被封為冠軍將軍。
王淩雖然對這個安排不樂意,但他也知道,每一任揚州都督,朝廷都會安排一位與之不和的將軍鎮守地方。
正如自己與前任揚州都督滿寵。
即便上上一任揚州都督曹休,雖為曹氏宗親,仍有賈逵之與不和。
而文欽得到曹爽如此禮遇,越發地驕矜,得“冠軍”之名,自認壯勇過人一等。
在這種情況下,王淩即便是在名義上都督揚州所有軍事,但實際上根本沒有辦法約束文欽。
看出了王淩的遲疑與為難,左右勸道:
“都督,合肥去六安,有三百裡,即便六安有失,吳寇欲驅軍從西而來,夾擊合肥,亦需五六日。”
“都督隻要屯重兵於合肥周圍,以地勢作守,早作防範,又有何懼?”
“更兼文仲若雖有虛名,但其人確實有些勇武,而且六安城城固,吳寇陸遜曾親自領軍攻之猶不能下。”
“隻要我們提醒文仲若,讓他多加注意,想來不會出什麼大事。”
左右所說的陸遜攻不下六安,其實還是往輕裡說。
實際上,陸遜攻六安時,是被與王淩不和的滿寵逼退,連夜乘船逃跑。
隻是底下的人不敢在王淩麵前過多地提起被排擠到朝廷養老的滿寵,所以這才一語帶過。
不過彆人不敢說,但有一人卻敢於直言。
此人便是由汝南太守田豫。
汝南雖屬豫州,但它與壽春相鄰,但凡揚州有軍事行動,汝南基本都要出兵配合。
此次吳國出兵北犯,聲勢甚是浩大,揚州震動。
田豫一得到消息,早早就領兵前來支援。
此時聽到王淩與左右之言,他終於忍不住地開口道:
“隻要我軍能守住合肥,到時候若是都督能再從壽春派出一支偏師,繞西而行,作出截斷攻打六安的吳寇後路之勢。”
“到時候吳寇就算是不會被逼退,亦不敢全力攻打六安城。”
這個計策,其實是滿寵故計。
滿寵當年就是用這一個計策,逼得陸遜連夜遁走,此計確實算得上是老辣。
此時田豫雖然沒有提滿寵之名,但王淩又豈會不知這樁舊事?
王淩僅比田豫小一歲,兩人可說得上是年紀相彷。
隻是王淩如今已是魏國手握重兵的都督,而田豫,不過是一郡太守。
兩人的身份,實是不可同日而語。
此時田豫提起滿寵故計,頗有犯王淩禁忌之險。
左右的人皆是屏住一口氣。
倒是王淩,深深地看了一眼田豫,臉上卻是沒有太大的變化。
出乎意料的,他甚至還點了點頭,讚同田豫的話:
“田太守之言,甚是有理。不過這雖是一支偏師,但任務卻重,由誰領之,得挑個好人選。”
田豫主動請纓道:“末將願往。”
王淩搖頭:
“吾不日將領軍前往合肥,壽春乃淮南郡治,需有人守之。田太守熟知軍事,不若就替我守好壽春。”
左右皆是默然,有人還露出了早有所料的神情。
壽春乃是後方,王都督把田豫按在壽春,很明顯就是不想讓他在此戰中立功。
同是太守,王都督奈何不了文欽,是因為文欽有背景。
你田豫背後有什麼?
背影麼?
也敢這麼當著王都督的麵,提起滿寵之事。
田豫聽到王淩的吩咐,心裡微微一歎,最後終是隻能抱拳道:
“末將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