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山長令一將守好高平關,以防長子賊軍。再令一將從河東攻軹關,而山長自領大軍,自太行陘伐河內。”
“隻要山長領軍進入河內,軹關的賊軍就會呈背腹受敵之勢。”
“賊子若不想全軍覆沒,就隻能讓出軹關,退守河南。如此,河內可定是也!”
馮都護聽到這裡,眼睛大亮,不由地用長鞭一敲手心,讚歎道:
“妙哉!”
隻是他的目光,又落到地圖上,長鞭點了點上黨與太原:
“如今一直未見司馬懿主力,想必定然是趁大漢不備,欲取太原。”
“不打長子收複上黨可以理解,但太原怎麼辦?”
說到這裡,馮都護似乎想到了什麼,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杜預。
這個年青人,確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朝野上下皆以為自己會迫切地想要第一時間收複上黨,唯有他不以為然,實是深得吾心。
畢竟上黨又不是我這個中都護丟的,我著急什麼?
上黨一天不收複,被吊著打臉的是魏延,是宮裡那位,和我這個中都護有啥關係?
但見杜預胸有成竹地一笑:
“山長這是在考我耶?關將軍領鐵騎馳援太原,更兼有虎騎軍跟隨。”
“司馬懿不攻城便罷,若是他敢攻城,隻要鄧老將軍能多守幾日,待關將軍尾隨而至,司馬懿便是雙肋生翼,亦難逃矣!”
馮都護斂起心思,歎息道:
“戰事無常,豈能心存僥幸?元凱有所不知,太原實無多少兵力,可謂守備空虛。”
“若是司馬懿在太原無備之下,領大軍直取晉陽,晉陽怕是難守。”
並州的兵力部署,杜預自然不知道。
此時聽到馮都護之言,不由地一怔。
他的目光,落到地圖上的太原郡。
略一思索之下,他的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就算如此,那亦無憂也!”
“哦?”
馮都護眉頭忍不住地一挑,“怎麼說?”
杜預指向上黨與太原之間的山脈,說道:
“司馬懿從上黨攻太原,能走的路,不過寥寥。”
他一邊說著,手指一邊移動,移到晉陽的位置:
“且從上黨北上,再至晉陽,路途可不近。”
“就算是晉陽失守,被司馬懿所據,但隻要關將軍能領軍進入太原,就必然能截斷上黨與晉陽之間的聯係!”
說到這裡,杜預看向馮都護,加重了語氣:
“除非司馬懿能打敗關將軍的鐵騎,否則,他的後路同樣堪憂,即便是讓他得了晉陽,說不得反成困守孤城之勢!”
馮都護笑笑,“你對關將軍倒是信心十足。”
杜預聽到這個話,不由地微微瞪大了眼,似乎有些吃驚馮都護會說出這個話:
“天下安有人能在平地與關將軍所率的鐵騎相爭耶?”
這不單單是對關將軍有信心。
同時也是對她所率的大漢鐵騎有信心。
更彆說還有虎騎軍作最後的保障。
太原郡乃並州最大的糧食產地,可謂一片坦途,騎軍隨意縱橫,賊子拿什麼跟關將軍打?
看到杜預這個表情,馮都護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如此說來,太原無憂?”
“依學生看來,確實無憂。”
“那就有些奇怪了。”馮都護此時,臉上終於現出凝重之色,“若依你之見,賊人北上攻打晉陽乃是失策之舉。”
“司馬懿好歹也算是知兵之人,他怎麼可能看不出此舉的危險之處?”
“按理來說,他襲取了上黨之後,最好是立刻拿下高平關,如此,則可固守上黨。”
“但現在一直遲遲未有他的消息,除了北上攻取太原之外,他還可能會在哪裡?”
這個問題,終於難住了杜預。
他張了張嘴,卻是沒能說出話來,因為他也無從解釋司馬懿的動機。
他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凝重的山長,突然福至心靈,不由地壓低了聲音:
“山長正是因為有此顧慮,所以這才故意拖延至今,莫不成就是在等關將軍的消息?”
馮都護一怔,若有所思地看向杜預:“拖延?”
杜預好不容易才得到這麼一個馮都護麵前表現的機會,自是沒有絲毫藏拙。
但見他鼓起勇氣,點破馮都護的心思:
“山長自出山以來,領軍出征,深得兵法之要: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
“奔襲隴關,回戰街亭,逼降安定,回戰蕭關,征伐橋山,轉戰並州,其勢如風如火,不可擋也。”
“而上黨起戰事以來,山長卻是一反常態,動作遲緩,其實就是在等司馬懿的消息,欲知其意圖,對也不對?”
聽到杜預這個話,馮都護收斂起臉上的神情,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不言不語地轉身,坐回帥位。
杜預見到馮都護這般模樣,心頭咯噔一下,連忙退到下邊,肅手而立。
營帳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杜預似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沒辦法,就算他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二十歲的郎君。
在威震天下的馮都護的注視下,要說心裡頭沒有一絲緊張,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就在杜預想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過衝動的時候,馮都護終於開了口:
“元凱的平生之誌是什麼?”
杜預沒想到馮都護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不過他立刻下意識地回答道:
“古人有雲: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立德非預所能企及,但有誌立功與立言。”
馮都護點頭:
“能馬上回答出這個問題,可見你早已立誌。”
“所謂立功,就要拯厄除難,功濟於時;想要立言,須得言得其要,理足可傳。”
“今四海沸騰,賊據各方,以行暴虐,民不聊生,難忍苛政,欲拯厄除難,功濟於時,則須領軍戡亂,平定諸賊。”
馮都護放下長鞭,雙手按在桉幾上,傾身向前,盯著杜預,加重了語氣:
“吾之誌,亦是滅賊平亂,還天下清晏,保百姓安寧,令子孫不受戰亂之苦,三興漢室,複漢家威信,際天接地,無所不及。”
說到這裡,他一字一頓地問道:
“元凱,你可願意助我?”
杜預的呼吸,一下子就變得粗重起來。
這是大漢第一重臣,天下名將,開創了一代文風,獨占天下八鬥才氣,可能是當世最厲害的算學大師,山門子弟親自向自己發出的邀請。
杜預隻覺得熱血一下子就湧了上來,他隻覺得腦門有些轟隆隆響。
雙腿一軟,直接跪拜了下去:
“弟子杜預,拜見先生!先生有勞,弟子願意服之。”
言畢,三叩九拜,冬冬作響。
馮都護坦然受了這一拜。
這是他的第五個弟子——成為了梅夫人的某位大弟子不算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