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侍郎的落魄 城門吏的浩氣(1 / 2)

修行在大宋 沐飛塵 7581 字 8個月前

禦史大夫鄭直言在午後,拿著聖上的批示、刑部和禦史台的處理公文來找郭永春。

一個時辰後,一切手續辦完,郭永春走出了禦史台,抬眼望了望午後刺眼的秋陽,手裡拿著降職書。

從吏部侍郎降為守城門的小吏,他就像是從山頂滾落到了山腳。

聖上還算是顧及堂姐趙凝,他偷搶窩藏民女供己玩樂的罪名被隱去了,明麵上隻是虐殺婢女草菅人命的罪。否則難免殺頭,更重要的是殺頭抄家也罷了,那名聲可就遺臭萬年了。曆史上因玩弄女人獲罪的文臣,十有八九都成了百姓茶餘飯後唾罵的對象。但凡是讀過點書的人,最怕的,都是‘遺臭萬年’這四個字。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郭永春家都沒回,就直接去城門處報到了,這是聖上要求的:出禦史台,即刻去城門令處報到。

拖著酸痛的雙腿,郭永春走了好長時間才來到城門旁的一間小屋子,這間不過縱橫兩三丈的屋子,便是城門令的衙署,此時裡麵還有七八個守城小吏在休息。有的小吏正把鞋脫下來捶腿放鬆。整個屋子裡彌漫著淡淡的汗臭味和腳臭味,與吏部衙署的清雅環境簡直天壤之彆。

郭永春虐殺家中婢女的消息已經滿城皆知,每個衙門甚至都在門口貼了告示,名曰警示眾官吏。眾人見到這平日裡進出城門從來都是鼻孔朝天的吏部侍郎,如今落得此下場,心中都是一陣竊喜。而且若非郭永春是郡主的夫君,若不是郡主宮裡宮外的求人,陛下這才網開一麵,否則恐怕早就被砍了腦袋。

“郭大人,彆來無恙啊。”城門令王大人坐在椅子上,腿放在案上,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因為他很清楚,像郭永春這種罪行滿城昭告的官員,是不可能再有啟用的機會了。

“王大人,卑職郭永春,前來述職。”郭永春小步上前,雙手遞上調令。

城門令哈哈一笑,隨便看了看調令,便放下繼續嘲諷道:“郭大人娶了郡主,真是三生有幸啊,否則,今日咱們大夥恐怕就得去菜市口才能看到您了。”

“是啊,郭大人好福分呐...”

“郭大人上輩子恐怕積了不少德...”

“何止積德,我估計是無意中救了跌落人間的仙女...”

眾守城小吏應和著,都是極儘所能的奚落著昔日的侍郎大人。會出現這種情況,也怪不得城門令和這些小吏,隻因郭永春以前是出了名的趾高氣揚,對他們這些小人物從來都是看都懶得看一眼,而且偶爾過城門時被不認識他的守城者攔住車,便會大發脾氣,回去就找個由頭把他們的俸祿罰了,害的這些儘職儘責的小吏們飯都沒得吃。

年過花甲的郭永春隻能一言不發的受著,他什麼都不敢做什麼都不能做,他知道,隻要他表露出一絲的不滿,可能就會惹得陛下大怒,然後賜他一杯毒酒。他總歸是怕死的。

深秋的夜很冷。

城門令給郭永春安排了個守夜的活,陣陣寒風襲來,雖然他躲在牆角,但那股寒涼,還是不斷的往他衣服裡鑽。他站了小半個時辰,實在是雙腿酸痛,頭痛欲裂,打了個噴嚏,慢慢往地上坐了下來,將身體蜷做一團。

“郭大人,你最好站起來,這月黑風高的,萬一有人強闖城門可就糟了。咱們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再苦再累,也要做好本職工作啊。”一旁站的筆挺的小吏嘖嘖道。

“劉老弟,我實在是兩腿酸痛的很,你行行好讓我坐一會。”郭永春牙齒打著顫道,隻恨自己為什麼沒多穿幾件衣裳。

“那可不行,你若再不起來,我就要去稟報王大人了。”小吏忍著笑,覺得自己去年冬天被罰的俸很值。

“唉!”郭永春扶著牆勉強站起來,鬢角的銀發在寒風中隨風飄揚。這一刻,他真的有點後悔當初了。

郭永春在寒風中捱呀捱,鼻涕眼淚都下來了。

為什麼要殺了那個婢女和他兄長呢?她隻不過是倒墨水時沒注意灑到了他的新衣服上去了而已。最多打一頓不也就行了嗎?為什麼要擄掠那麼多婦人供他淫樂呢?花錢買幾個美女養在外宅也好啊!就算要擄掠,那玩過後放了或殺了便是,何必關起來留下禍患?為什麼要娶那婷兒為小妾呢?為什麼不調查清楚白虎幫的底細呢?為什麼白虎幫裡有修為那麼高的間諜他都沒發現呢?為什麼?

郭永春不停地在心中問自己為什麼,然而他發現,原來自己之前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內心是很平靜的,就像是踩死一隻螞蟻似的平靜。所有那些事,對他來說,都是理所當然沒有任何不妥的。現在,他終於明白,那一切平靜和古今無波,都源於他吏部侍郎的身份。

四品高官,朝會時,他站在第一撥人裡麵;聖上宴請百官時,他坐在第二桌。行走在京城裡,碰到的同僚們十有八九是先對他行禮的。

可是,拿掉吏部侍郎的身份,變成小吏的他,就一無所有了。誰都能欺負他、刁難他、嘲笑他、踩他。

寒風陣陣,他的心也越來越冷,但他唯有堅持下去,隻有先熬過今夜,他才有機會去麵對明天。他將所有曾經讀過的書,在腦海裡翻來覆去的找了遍,試圖找到脫離困境的方法,但可惜沒有找到。

終於......終於捱到了雞鳴,熬到了黎明,熬來了換班的人。

郭永春的眼睛已經難受的快要睜不開,隻能眯成一條縫,往家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去。

他不記得走了多久,似乎走了一輩子的時光,終於,他走到了家門口。大門上印著郭侍郎府二字的匾額已經沒有了,應該是被刑部或是禦史台收走了。他苦笑一下,咚的一聲,栽倒在大門口的石階上。

“啊,老爺...”

管家很早就守在門口,是夫人吩咐的,夫人告訴他,老爺天亮左右應該會回來。幾個家丁把郭永春抬進屋內,灌了點熱湯,半個時辰後,郭永春才悠悠轉醒,看見了站在一旁麵無表情的夫人。

“夫人,多謝你救我。”郭永春勉強起身謝道。

“夫君不用多禮,這是我應該做的,希望你能引以為戒,以後好好做人。”郡主趙凝依舊麵無表情,說不上冷漠,但絕對沒有絲毫愛意。

“我記住了。”郭永春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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